第48章 合一(1 / 2)

这四人虽面状恐怖,但他们的样貌于开封府众人而言却非常熟悉。这四人正是开封府近来全力通缉的刑部掌固沈慧安和礼部三名小吏。

孙策初检四具尸身:“颜面青紫,舌长,腿有淤血,下有秽物。四人皆为吊亡,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夜。”

“这可真够瘆人了!大雾天,忽然出现一马车,里面坐着四个吊死的人,刚好就是我们最近急着要找的逃犯。你们说这是不是阎王殿里的判官瞧着我们查案太辛苦,出手帮忙了?”

赵虎一边看着从马车里搬出来的尸首,一边感慨未免太巧了,四名缢死者竟都伸着长舌头。

常在衙门办案的人都知道,这缢死者的死状分两种:一种绳子勒在喉上,这种死法的死者通常都会咬紧牙关,舌头抵着牙齿出不来。另一种就是这四名死者的状况了,绳子勒在喉下,导致舌头探出口外。

四名死者的死状刚好属于同一种,且尸身被摆齐了放在车里送到了开封府,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凶手对开封府怀有很深的恶意,且极其自负,不惧挑衅开封府。”

这种挑衅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医不活也挑衅过开封府。

苏园想起了周老判官所遭遇的那场刺杀,那八名黑衣人对周老判官也是怀有很深的恶意,誓要夺他的性命。

“丁谓为奸相,曾把持朝政多年,养了不少恶官暴吏。丁三郎自小就在其养父学身边做事,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很多东西。他不仅与那些官贵子弟、恶官暴吏来往密切,还广结能人异士,养了一群幕僚。丁谓被贬黜之后,他便随丁谓外放至崖州,后至道州。”

公孙策将他了解到的情况说给大家听。

“道州?那不正在苗疆范围之内?”展昭惊讶叹若有线索已经快要连上了。

包拯便立刻书信一封与道州知府,请他彻查丁谓父子在道州的情况,并从血肉虫着手,来配合调查灯球案。

“各城门、要道、关卡都张贴满了他们四人的画像,他们如何进京的?”王朝不解,“莫非城门守卫里也有丁三郎的人?”

展昭琢磨道:“未必是活人进京,凶手很可能昨晚将人吊死,今早才运尸入城,死人进城总比活人容易些。”

“那也要有避人耳目之法,如今城门查得严,但凡可藏人的地方,守城官兵都会查。”马汉道。

“明目张胆就可以了。”白玉堂答道。

包拯和公孙策立刻明白了白玉堂的意思,东京城这么大,偶也有死在外乡运尸回城的情况。若直接用棺材运尸,守卫见棺材内确为死尸,自然忌讳,不愿再多看多查。四具尸体,分别走四个城门,便不会引人注意。

立刻派人去城门求证,果然得到了应验。

因四名死者死状恐怖,查看棺材的士兵都对此有印象。他们纷纷表示运尸的棺材是在天刚蒙蒙亮,城门大开之际,随着一众进城的百姓们一同入内的。

因为当时人流大,官兵重点排查在活人身上,一瞟见棺材里真是个死人,还死相那么吓人,他们便避讳不再看了,直接打发人进城了。

四具尸体被运进城的方式很一致,都是由一名壮汉驾着一辆载着一口棺材的马车。因为四城门不可能及时互通消息,所以即便他们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事,却还是难以发现异常。

“如此为非作歹,肆无忌惮,竟还敢明目张胆送尸挑衅开封府。若不擒拿此人,杀之以儆效尤,绝不罢休!”

包拯为官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胆大妄为的凶徒。纵然一人之下庞太师,都不比过这厮的狂妄!

此时,正在太师府悠悠品茗的庞太师,猛地打两个喷嚏,弄洒了手里的茶。

小厮福旺忙来擦拭,“听人说,这打一声喷嚏是有人想了,两声喷嚏却是有人骂了。我这说法是真的,倒不知是哪个黑心的在骂太师呢!”

庞太师哼笑一声,翘着胡须,眯着眼道:“黑心的不知道,黑脸的倒是有一个。”

福旺立刻晓得庞太师说的人是包拯,纳闷道:“不应该啊,小人听说开封府上下最近正全员忙着破灯球案呢,可给他们急坏了!这案子又没咱们的掺和,他包黑子干嘛要骂老爷您呢。”

庞太师微微疑惑地:“灯球案?”

福旺马上解释道:“全称好像叫先天节灯笼藏血肉虫蜡球案,简称灯球案。”

庞太师又哼笑一声,“这案子不用查老夫都知道是谁干的。”

“老爷英明,开封府一众万不及老爷一根手指呢。不过老爷如何得知这案子是谁干的?”福旺问。

“丁老鬼有个养子,毒辣得很。当年丁老鬼袒护奸宦雷允恭,被百官参奏,触怒太后,丁老鬼因此受了不少罪,其养子便不服气,欲闹事。不过终究没闹起来,一家子都被贬黜出去了。”

庞太师接过重新沏的茶,把茶送到嘴边时,顿了下。

“此事老夫便不告诉那张黑脸,倒看他能查到几时。”

福旺立刻来了主意,激动地跟庞太师道:“等回头他们开封府怎么查都查不出来的时候,老爷再出面力挽狂澜……”

庞太师眯起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无奈地指了指福旺,直叹他太奸猾。

福旺晓得这是太师在夸赞自己呢,嘿嘿赔笑,他今日肯定会得不少赏钱了。

……

晚饭后,天刚擦黑,苏喜便打算休息。怀着孕的身子总是容易疲惫,早睡一会儿还能精神些。

丫鬟择春、择兰、择秋、择菊四人伺候苏喜更衣,苏喜自己拆了头上的钗环,装备将收拾放回妆奁上的檀木盒内。岂料一打开盒一,她便见到有一封信静置在那里。

苏喜一惊,没想到这信竟真的再来了。她立刻叫丫鬟去请隔壁的孙荷过来。

苏喜虽搬回了苏家居住,但对外她仍然是戴罪之身。因怀孕才延后行刑,故而开封府以防她逃跑为由,派孙荷来监看她,苏家人对此也不敢有异议。

苏喜先拆开信看,扫过信里的部分内容后,她的手开始发抖……

信中,丁三郎竟明晃晃地威胁她,说他掌握了她父亲的罪证。若今晚她不能独身一人在亥时前往瑶光楼赴约,便等着苏家所有人的下场皆如陈家父子那般。

孙荷刚好在沐浴,她头发都不及擦,穿上衣服后就飞快地跑来,进门便问苏喜:“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苏喜从妆奁前站起身,去取来巾帕为孙荷擦拭头发,“怎么来得这么急?我不过是觉得一人睡有点害怕,想找你聊聊天。”

“嗐,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孙荷失望地叹口气。

苏喜温柔地笑道:“我给你梳头吧。”

孙荷愣了一下,应承道:“好啊。”

“给你梳堕马髻。”苏喜接着道。

孙荷又愣一下,笑着点点头,嘱咐苏喜可要给自己梳漂亮些,不然她可是会跟她着急生气的。

“放心吧,我梳头的手艺最好,保证漂亮。正好你跟我说说苏妹妹的事儿吧,她平常都爱做什么,喜欢吃什么,最忌讳什么,都和什么人最合得来。”

苏喜边梳头边念叨着,眼眶却渐渐红了,拿木梳的手也微微发抖。

孙荷并未察觉到苏喜的异状,一一回答苏喜的问题,告诉苏喜苏园其实很好相处。

“只要你抓住她的命门,爱吃肉这一点就行了。”

苏喜忍不住笑了一声,脸上的愁云却不散,她一边给孙荷梳头,一边看了眼窗外的夜色。

琢磨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到底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个人去赴约,还是告诉孙荷。如果她爹所犯的罪证被开封府的人发现了,那她就是亲手送自己亲爹入狱的不孝女了。

“快至亥时了,瓦子张大郎家的戏台肯定又搭起来了,有杂耍可看。我最喜欢瞧他们用竹竿顶盘子,嘴、手、脚并用,可以一下子顶十几个瓷盘都不落地。”苏喜感慨道。

孙荷惊呼:“这么厉害?我来东京这么长时间,居然没看过。”

“梳好了,如何?”苏喜放下木梳,双手搭在孙荷的肩膀上,跟她一起照铜镜。

春兰秋菊四名丫鬟一直在旁陪同,见状都夸赞漂亮。

孙荷被夸得美滋滋,感慨道:“是好看,但是太好看了,我都不舍得拆头去睡觉了。不行,非得去外头逛一圈才行,便就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张大郎家的杂耍。”

苏喜忙让择春拿些银子给孙荷去话。

“这怎么好意思,我是受命来看管你的,哪能收你的钱呢。”孙荷连忙推拒道。

“孙姑娘就收着吧,这是我们姑娘的心意,也劳烦孙姑娘了,这些日子能一直陪我们姑娘说话,让我们姑娘开朗了许多。”

择兰忙劝,并干脆直接把前塞进了孙荷怀里,不许她拒绝,又催她还是快准备出门去瞧杂耍,不然再等过些时候就晚了,便没杂耍可看了。

“好,那我这就去了,你们早点休息。”孙荷说罢,就拿着钱乐颠颠离开了苏府。

苏喜一屁股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春兰秋菊四名丫鬟,似有话说却又不说。

“姑娘可有什么要别吩咐?”择兰问。

其她三名丫鬟跟着附和。

他们让苏溪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她们便是,突然这么瞅着她们,倒叫她们不知如何是好了。

“没事,你们都退下吧。”苏喜叹了一口气,便转身背对着她们,闷声吩咐她们都下去。

四名丫鬟互相看了一眼,她们都察觉到自家姑娘似乎情况不对,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最终只能选择乖乖听命,都乖乖退下了。

过了戌时,衣着整齐的苏喜从房间里悄悄地出来,打算从苏家后门偷溜出去。但她刚跑出自己的院子,就被丫鬟择兰发现了。

“这都夜里了,姑娘这是要去哪儿?”择兰关切地问。

“我有事,必须要去见一个人,但我不能说原因。”苏喜警告择兰,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她以后别想留在苏府。

择兰态度恭谨,忙跪在地上表忠心。

“姑娘这是不信任奴婢么?奴婢自跟在姑娘身边后,便是姑娘的人,只一心一意侍奉姑娘,为姑娘办事。

姑娘放心,奴婢不会向老爷和大爷他们告状,更不会告诉那位孙姑娘。姑娘刚杠是故意支开孙姑娘的吧,就为了出去?”

苏喜点了点头。

择兰随即就起身,谨慎地看看周围,拉住苏喜往外走。

“姑娘若仅凭自己,是出不了府的,如今前后门都有家仆守着,他们断然不会让姑娘在夜里出门。而且他们还会告知老爷夫人,姑娘出不去不说,还会惹来一顿训骂。”

“那怎么办?我今天必须出去,择兰你快帮帮我!”

苏喜焦急地抓住择兰的胳膊。

“我可不是出去闹着玩儿的,今天我若不出去,只怕明天整个苏府都会有麻烦。”

择兰:“姑娘放心,我一定帮姑娘的忙。一会儿我去吸引那守门婆子的注意,姑娘便趁机逃出去。但只能麻烦姑娘等天快亮的时候在外等我,我姑母在厨房做事,到时候我请求帮她跑腿,等我出府跟姑娘会合,就让姑娘跟着运菜车一道回府。”

苏喜忙点头,感慨择兰的办法好。

“幸而有你在,不然我都出不去了。”

按照择兰的办法,苏喜顺利地跑出了苏府。

她提早准备了散碎银钱,赶到离家最近的一处酒楼那里找了一名专门负责跑腿的闲汉。

这些酒楼待命的闲汉,只要你给他钱,什么事都能帮忙办妥了,跑腿、传话、买瓜果、雇车等等都可以。

苏喜就使钱让闲汉帮她雇了一辆马车,“我有孕转身,怕颠簸,所以一定要老马,走得稳,慢些倒不怕,帷布颜色鲜亮点,别是街上四处可见那种灰暗的,我不喜欢。”

“好咧,您就放心在这吃一杯茶,小人马上就给您办妥。”

闲汉拿了钱便去办事,不一会而果然按照苏喜的要求,雇了一辆老马驱使的马车,帷布是红绿花样的,也不知车主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一块布,丑得十分扎眼,但也确实符合苏喜的要求。

苏喜很满意,格外多给了闲汉三两银子做赏钱。闲汉乐得不行,直叹自己今天运气好,福星高照。

马车按照苏喜的要求停在了瑶光楼前,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快要亥时了。

苏喜让瑶光楼的店小二开天字七号房,店小二打量苏喜一眼,问她是不是姓苏。

苏喜愣了下,点点头。

“天字七号房早有客人提前开好了,一整天都空着呢,就是为了等姓苏姑娘来光顾。”店小二笑着为苏喜引路至天字七号房。

房中并无人,美食销金窟的瑶光楼,雅间布置自不必说,处处透着雅致和奢华,不必富贵人家的房间差。

苏喜便坐在桌边,紧张地静等。

等过了亥时,苏喜还是没见约她的人出现。

她越等下去心里越不安稳。苏喜很想四处看看,想往窗外瞅一瞅,但都忍住了,只能通过不停地喝茶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和焦虑。

大概亥时三刻的时候,苏喜再次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靠近。之前也有类似的脚步声走过,但都从门前过去了。

这次不一样,脚步声最终停在了门口,苏喜的心也忐忑地悬了起来。

接着,门开了。

苏喜手攥紧衣袖,看向踱步走进来的男子,果然是丁三郎。

丁三郎比两年前更清瘦了些,眼神也更沉郁了。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看上一眼,便仿佛像是被冰冷吐信子的毒蛇盯上了,总之很不舒服。

苏喜慢慢地站起身来,她其实很多问题想质问他。但在真正面对丁三郎这个人,感受到他身上压抑人的气场的时候,苏喜一时间脑子空白,竟然什么质问的话都没说出口。

苏喜最终只磕巴地道了一句:“你、你来了。”

“等很久?”丁三郎出言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