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本就睡得极不安稳的桓从容,被尿给憋醒了,恍惚中起床、挑灯,来到角落的马桶边上,松开亵裤,解完手哆嗦一下,便彻底清醒,再也睡不着了。
昨夜,他上床前,外面是此起彼伏的蛙鸣犬吠,颇为吵闹,所以才特意紧闭门窗,以防干扰。结果噪音小了,屋里又闷热得很,害他夜里出了一身汗,黏答答得极不舒适。
于是,他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来,想要吹一吹风,可惜外面是同样憋闷的空气。他抬头望天,胧胧的棉花云间,几抹爪牙似的闪电忽明忽灭,隆隆的雷鸣,从天边一层层地压过来,可即便这样,雨还是憋住了不肯下。没有风,一丝一毫都没有,有的只是埋汰的潮湿感。他忽然想起今天恰好是夏至。
夏至的雨点值千金,想凉快点儿,就只能指望着下雨了。
桓从容的心情和这天气一样在指望着什么,只不过他指望的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水,而是一个最终的“判决”。
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该去到周良胜大人的府上,把家里精心准备的贵重礼物恭敬奉上,也把自己送上门去亮个相。他大伯和他父亲,都猜周家有意联姻,并假惺惺地劝他说是去见个面而已,没有逼他应承下这门亲事的意思,可他心里明镜似的,周家有没有这个意思,也许尚不确定,但大伯他们肯定心急火燎的,巴不得促成这门亲事,至于他本人有没有这个意思,根本不在考量之列。
但冷静下来,理智地站在大伯他们的立场上想,好像也没错,周良胜在位时乃堂堂二品大员,党同、门生遍布朝野,即使人退下来了,也有的是不容忽视的利益共同体们,继续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权力延续的影响力依旧相当可观。有时候,正因为已经不在高位了,反而少了许多顾忌,更方便拉拢和利用以前的人脉资源,并以此获利。
以周家的家世,按说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本不是区区桓家这种江湖富贾高攀得上的。既然这种天上掉下来馅饼的好事,能落到桓家头上,即使有些蹊跷,也无伤大雅,理所当然会被忽视掉,又哪里轮得到费心去考量桓从容个人的意思呢?退一步说,就是做上人的愿意考虑一下小辈的意思,那结论也只能是——此乃桓家二少爷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来的路上,桓从容也曾猜想过,如果周家确有联姻的意思,会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说正经的,他不太相信是因为周大人孝顺,所以把女儿的婚事全交由太夫人做主,也不敢相信太夫人会为着多年前的、连作为当事人的他,都记不起来的一句玩笑话儿,就生出要把周小姐许配给他的主意。
桓从容隐隐觉得不是周家出了什么问题,就是周家小姐出了什么问题,总之是哪里出了问题。既然出了问题,八成不会是好事。
他越想心里越没底,越觉得那个等待中的‘判决’,很难得到一个好结果。诚然,‘很难得到一个好结果’仅只对他个人而言,对整个桓家,则无论怎样,只要成功联姻,都将会是一个期待中的好结果。这就仿佛不知鹿死谁手,鹿总是要死的。很不幸的是,这次他成了那只鹿。
想到这里,他感觉晦气极了,懊丧地返身几步来到门前,就欲干脆把门也打开来,好散一散这股晦气。同时,敏锐的六识,令他察觉到门外似乎有人经过,门打开时,一条黑影,一缕轻烟般从门前掠了过去。
什么人?
难道是小方?!
桓从容立刻忘了晦气,打起精神跟上去,兴奋地想:莫非他打算不声不响,连个招呼也不和我打,就这样灰头土脸地溜走?好歹曾是一盟之主,行事岂能如此鬼鬼祟祟?而且看他平日的举止,挺光明磊落的,就是昨天碰到那个发小时的反应太不正常了。不过,那人是不是他的发小,还得另说,谁知道他说得话是不是真的,小方又没认下来。
正寻思间,他追踪黑影闪过去的方向,不像是离开,倒像往客栈最里面第三进的屋院去了。
那里住的什么人?
莫不是那个‘小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