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至,全殿起身恭迎。
入殿行至半途时,宸帝停下步子,向左侧望去。
被关瑶捅了下腰,贺淳灵才不情不愿地给他福了个身,只到底倔着张嘴没唤人。
方才还缠着自己让去作主的女儿,这会儿便不理人了。宸帝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时,目光带了关瑶一眼。
待到上首入座,贵妃招呼梨音:“那孩子也是真真不像话。快,去唤公主回来。”
“这是在为赤源那事气朕呢。由她去罢,待晚些她气消了,朕再亲自哄哄她就是。”宸帝徐徐笑言。大手一挥后,满殿入座。
贵妃颦着额嗔怪道:“陛下可莫要说这话,越发将她纵得要上天了。”
见得皇帝与贵妃这般亲密,一旁的裴挽夏撇了撇,极不服气。
她自认比关贵妃年轻许多,生得也不比关贵妃差。可入宫这么许久,陛下却只在她殿中留宿过一回,甚至连个才人的位份都不愿给她提。可对着这关贵妃,却百般恩宠,大多时日都宿在嘉玉宫,怎能令她不忌恨?
天子寿筵,也半半算是家筵了。最开头要寒暄关怀的,自然是远道而来的靖王府女眷。
便在宸帝向靖王妃询问着家常时,也不知是否生了错觉,裴挽夏总见他的目光,往固定的某个方向打去。
如此往来几回,裴挽夏便也寻了个空子,挑眼去望。
透过水精帘自这处看去,正好见得下首某座之中,自家那个三嫂嫂不时偏首,似在说着什么话逗贺淳灵开心。
初始,裴挽夏还当天子是在瞧贺淳灵。可过了会儿后,她发觉了不对。
陛下的神情,是随着她三嫂嫂的一举一动在变化的。
远远瞧着,便见她三嫂嫂眉如远山横卧,睫如密扇黑翎。穿过遮幕去看,更觉她一颦一笑都掩映生姿,真真是个转眄流精的美艳主儿。
裴挽夏狐疑着,在心中兀自嘀咕半晌不得其解。
陛下总不能是瞧中她已为人妇的三嫂嫂,也瞧不见她?
正疑惑间,余光蓦地发现那杨世子妃的神情有些奇怪,好似……也在偷摸注意陛下的视线?
“裴宝林?”有人唤了裴挽夏一声,是同位阶的嫔来找她推杯换盏。
裴挽夏回过神来,暗自掐了掐大腿,干脆移了注意,去应酬旁的妃嫔了。
小酌几杯后,天子离座,众人复又起身恭送。
殿外夜风吹拂,跌落廊的一处游居之前,宸帝正将手搭于望柱之上。
他双目睥睨,乜向身侧服侍的白眉老宦:“丁成,说这样的话,你将朕想作什么人?”
丁成不疾不徐道:“若非陛下太过顾虑贵妃娘娘,那裴三夫人早便是陛下身边人了。”
“听说近来裴府这一对生了矛盾,已不如先前那般恩爱。想来捉婿那事,不过一时情热罢了。真正成了婚,方知过得好不好。那裴三郎君空有一幅惹姑娘眼的皮相,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
“陛下贵尊无极,能服侍陛下那可是莫大的恩荣。放眼整个大琮,怎会有小娘子不慕陛下英姿?那位裴三夫人,怕是原先压根不知陛下心意。”
丁老宦侍喋喋不休之下,良久,宸帝才叹了句:“是贵妃,她心头对朕有怨。”
如丁成所说,九五至尊,整个大琮谁及他贵?怎会有小娘子不愿入宫侍君?
当初本是打算直接下旨,召那关家小女儿入宫的。怎知那关家小女儿偷摸回了顺安不止,还在放榜当日跑去抢了裴三郎成亲。
而便在那日,贵妃亲来向他求赐婚圣旨,声泪俱下道是只想了却胞妹之愿。
念及与贵妃的旧日情意,加上也欲破掉临安伯府与麓国公府的婚事,他只能取舍着应了。
可那般艳若芙渠的女子,最终却嫁了个伯府庶子,怎能不让人扼腕?
便在宸帝出神之时,浓荫之下,有鹧鸪低低啼了几声。
丁成眉际微动,上前半步再度低声道:“说一千道一万,还得看那裴三夫人的意思。寻人试探一二,若她当真不愿便算了,可若……她是乐意的呢?能服侍陛下,也是她的福份了。”
许是饮得确实有些多了,酒气上涌之时,那张艳妩天成的脸儿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
宸帝掌心几度张合,最终还是负了手道:“今日甚是遗倦,朕想去露华殿小休憩一阵。毋须召御医,不得让人来扰,朕想单独待会儿。”
“老奴遵旨。”丁成低声应着,嘴角浮起志得意满的笑来。
露华殿,清静之地,那宫室所处……甚偏。
偃月铺陈之中,天子一行人逐渐走远,而婉转的落廊之角,一直大气不敢出的杨绮玉,缓缓攥紧了袖摆。
下午时,她就感觉陛下那眼神有些微妙……
那关家女儿果然是个狐媚子,竟连陛下都被迷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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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些时候,杨绮玉游魂一般回到宴厅。
宴厅门口,正好撞见出来送贺淳灵的关瑶。
适才天子不唤贺淳灵回座,还没多久就离了这厅,贺淳灵化悲愤为食欲,吃了关瑶挟的一口茶糕,又盯上了她的甜羹。用得急了,牙口又隐隐作痛,哼哼唧唧地说要回宫歇着。
目送着贺淳灵走远后,关瑶便见杨绮玉停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眼神莫名难辨。
“世子妃。”关瑶福了个身:“这是去外头透了会儿气?”
“多谢三少夫人挂切。许是我久不来顺安,有些水土不服,不注意让肠胃受了寒。”解释自己吃坏了离厅更衣的事时,杨绮玉微微笑着,甚至话语中还透着些亲昵劲儿,似是与关瑶全无芥蒂。
明面上的体面关瑶比她还会做,便也报以一笑,真就又关切了几句,携同着回了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