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被宫的消息在长安城不胫而走,安平驿的掌柜知道此事的主使一定是住在跨院里墨家武道统领,作为心里信奉墨家学说的人,他自然不会前去告密,同时也为跨院里的四位姑娘担忧。但是太阳已经偏西,也没有人前来找麻烦,也没有听到官府有什么动作,掌柜感到奇怪,因为从关系上看,田福可算得上皇亲国戚。直到第二天一早,长安城各处贴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诏书,掌柜才明白这是一件当今皇帝都感到为难的事情,只好用坊间流传已久,长安城中官员早把其他学说的学馆取缔的诏书掩盖田福等人被匈奴中月使施以宫刑的窘迫。诏书已下,要是被人知道安平驿就住着一位墨家武道统领,怕是要惹上祸事,于是掌柜把自己位于洛城门附近的一处宅院借给墨霏她们居住。
看到诏书,墨霏也知道再住在安平驿有可能给掌柜带来天大的麻烦,自己在安平驿前后居住了好几个月,许多客人都知道自己的墨者身份,万一有人告密安平驿住着墨家武道统领,虽然诏书上只说取缔墨家学说,并没有说缉拿墨家的人,但是小心一点总归没错,于是欣然接受了掌柜的建议,四个人当天下午就搬到了离洛城门不到两百米的一处二进的院子里。
安顿以后,墨霏在院子外墙不显眼的地方随意刻了几道痕迹,看起来就像顽童无意中留下的涂鸦,但是墨者却都看得清楚,这是墨者的秘密符号,一般情况下不会使用,也没有特殊的含义就是告诉墨者武道统领住在这里。
没想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诏书成为长安城的舆论焦点不过十二个时辰,就被几起豪强和官家子弟被宫的事情抢了风头。和上次一样有人把告示贴在长安城的显眼之处,历数了几人历年来强抢民女的罪状,其中一位高官子弟因多次逼死他人,罪大恶极被直接处死,尸体悬挂在高官府门,当然在这些告示中也有中月使的落款,一下子把长安城里的舆论焦点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诏书又引到豪强和官家子弟不良行径和中月使替大汉为百姓伸张正义的行为上,引起了远比皇帝诏书更大的震动。一时间那些有过此类劣迹的豪强和官家子弟人人自危,许多府门大院都贴出招聘护院的广告,一天之内长安城中那些寻找护卫工作的人就被请的干干净净。听到这些消息,墨霏有些疑惑,一般情况下墨者承担这样的任务不会要人性命,遇到罪大恶极者也是联系法家交官府处置,不会处死罪犯,况且自己传令对此等恶徒只施以宫刑,并没有下令可以处死罪大恶极的人。子夜时分,两位墨者过来汇报,事情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昨晚有人被施以宫刑,甚至被处死的事情并非墨者所为,两人夤夜前来就是向墨霏报告这件极不寻常的事情。
墨霏听后,沉吟片刻沉声问道:“你们确定不是其他隐藏起来的墨者所为”。
“不是”,其中一人答道:“那日接受惩处四人的命令后,我们联络了隐藏在长安城中仅存的16位墨者,将你的命令传达了下去,考虑到直接惩处恶徒毕竟存在风险,于是我们商议我俩先来执行这项任务,其他人按兵不动。昨晚被处理的人也在我们计划之中,考虑到计划的可持续性,我们把行动时间定到了两天以后,并不是昨晚。令人不解的是,昨天晚上这些人就被人理了,而且还有一人被枭首示众,公示的内容和我们的一模一样。白天我们分别去见了另外的14位墨者,他们明确表示没有擅自行动,我们觉得此事蹊跷,所以过来向您汇报”。
“这倒是奇怪”,墨霏大为震惊,墨者的纪律性极强,若非紧急情况不可能擅自行动,即使情况紧急需要临机处置,也不可能突破墨者的底线取人性命。若非墨者所为,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可能是华夏七星其他家族,他们有可能打算利用此事冲淡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带来的舆论风波。华夏七星最有可能干这件事的玄雨,但是姬霖去了高都并不知道长安的情况,更不可能知道有纨袴子弟意欲对魏玥等人不轨,如果玄雨不可能做这件事,那么就可能是嫉恶如仇的法家司法管青,但是法家做事一向借助官府的力量,绝不可能私刑处置这些恶人,如果让酷吏出手,既能惩处这些恶人,也能维护大汉律法的权威,管青不可能这么干这。想了半天,墨霏也想不出什么人会趟这滩浑水,所以让二人离开,告诉他们暂停这种惩戒行动,静观其变。
三天后的早上,长安各处帖出的告示具有爆炸性,昨晚有人在青楼听曲时被人施以宫刑,看到告示中董偃的名字,墨霏觉得事情闹大了,墨霏相信这些事即非墨者所为,也非华夏七星其他家族干的,而是另有他人。在西汉历史上董偃可是赫赫有名,他是刘彻的姑姑,人称大窦主的长公主刘嫖的面首,这是长安早已不是秘密的秘密。刘嫖的丈夫陈午慑于刘嫖的长公主身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董偃得到刘嫖的宠幸成为面首,日日纵酒狂欢,锦衣玉食,并没有做过强取民女的勾当,当然有没有想过就不得而知。这下好了,公告上除了以中月使名义写的声明,董偃的罪状只有一条:淫人妻女。敢把皇帝的姑姑宠幸的面首变成太监,让这位窦太主情何以堪。如果她以皇帝的姑姑、皇后亲妈的身份发起飙来,整个长安城也要抖上一阵。
墨霏首先想到要通知隐藏在长安的墨者撤离,她拿出了墨柳留给她的一只,大汉时期只有墨家才有的冲天雷,向洛城门走去,看来官家应该收到了大窦主的招呼,对出城的人进行严格的盘查,尤其是出城的健壮男子,对于女子却不盘查,说明刘嫖从董偃口中得知做案者乃是一位男子。墨霏出了洛城门,向南走到了渭水河边,见四周无人把冲天雷放在几块巨石之间,其实在现代人的眼中,所谓冲天雷不过是一只能打数百米高的爆竹,只不过在上升的过程中会发出极其尖锐的声音,能传十几里远,声音过后是一声震天的响雷,因为声音极像雷声,所以取名冲天雷,是墨家通知墨者事态紧急撤退的唯一信号。放好冲天雷,墨霏摸出腰包里的打火机点燃了引信,快速的向长安城而去。冲天雷的引信可长可短,短时只需要几秒钟就能发出尖锐的声音,直冲天空,也可以五六分钟后才发射出去。墨霏选择河边,一是没人,二是离洛城门不到一千米,五分钟之内自己就能入城。果然到了城门,巡防的官兵刚验完她的人传,放她进城,还没有走出城门洞,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啸叫,刺耳的声音像在耳边,令人极不舒服。啸叫声响起,所有人都震惊的站在原地,墨霏不想引起巡防官兵的注意,跟着进出城的人群停住了脚步,啸叫声响了几秒,刚一停止,半空中就传来一声闷雷,感觉大地都在颤抖。墨霏暗暗心惊,一根能放进袖筒,只有茶杯粗细的冲天雷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如果当作武器,绝对是傲视这个时代的东西。
响雷过后,进出城的百姓和巡防营的官兵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声啸叫和闷雷意味着什么,以致于城防营的官兵都忘记了自己还要检查出城的人。
回到院子里,魏玥、姬烟和紫烟都在前院等她,关好院门魏玥问她刚才那阵啸叫和闷雷是怎么回事?
墨霏笑了笑说道:“你们都知道董偃是什么人,我怕皇帝经不住这位窦太主的纠缠采取极端的措施,这件事毕竟由墨家的墨者发起,长安城中潜伏的墨者只有16人,我怕他们有什么闪失,所以就放了墨柳给我通知墨者撤离的冲天雷,没想到这东西的动静这么大”。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四人没出院门,长安城中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好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不过事实上,在刘嫖的压力下,未央宫也想彻查此事,却被一些大臣拦住了,理由只有一个,这件事情没法处理,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董偃因为淫人妻女受到了宫刑的惩罚,别说未央宫,是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董偃是窦太主刘嫖的面首,刘嫖的夫君陈午健在,如果这还不叫淫人妻女,还能叫什么?这件事情等于给了刘姓皇族一个大嘴巴,有苦却说不出口,有点头脑的人都会想到此事不管为好,越管影响越大,越不好收场。于是刘彻下令不再过问此事,却让义纵暗中探访此事是否真是匈奴中月使所为。
当然,墨霏她们并不知道未央宫里的决定,在屋子里闷了整整一天,入夜时分有人来访,却没有现身,只在正屋的门楣上钉了一支带着信筒的袖箭。来人的身法高明,姬烟和紫烟都没有发现,直到袖箭钉到门楣上发出的声音才让她们明白有人来访,此等高手既然不想现身,自然无法追踪其下落。
四人把信筒取下回到了屋内,上面写着几行隽秀的小篆,翻译成现代汉语的意思是:既然墨家送上惩恶扬善的美名,中月使自然不得不收,虽然在墨家及华夏七星眼里,中月使为异族匪类,但是并非不通人道之禽兽,亦知强取民女乃十恶之罪,故不敢枉领此功必身体力行,不负墨家厚赠之义。落款是中月使禽婋。
看到禽婋这个名字,四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有想到为了掩盖行藏采取的手段,中月使竟了如指掌,而且还派出禽婋借势火上浇油,对方这一招不可谓不狠。这时已经知道禽虓冒名夏天的种种作为,打伤墨凡和姬霖差点让华夏七星产生裂痕,禽虓实为二人,虓与婋二字同音又同义,实为一男一女,修为之高华夏七星门主难以望其项背。想不到借用中月使的名号惩处强抢民女的行为,却把正主拉进了局,似乎这位禽婋理解并接受用这种方式维护正义的价值。
过了好一会姬烟才叹了口气对墨霏说道:“第一次听你说起两位禽婋的手段,还觉得有夸大之嫌,如今看来禽虓的修为的确远在我们这些人之上,幸好他没有追究我等借用中月使名义之事,否则岂不又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