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世说罢,这朱高炽立即警惕起来。
他看向张安世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此举,是别有所图?」
张安世道:「陛下虽然性子急,可遇到大事,却总能额冷静,这一次白莲教,对他的打击颇大。」
顿了顿,张安世又道:「若不是应对及时,只怕这个时候,不敢说天下大乱,只怕因这白莲教之祸,不知要惨死多少人,便连宫中也有所波及。」
朱高炽点头,叹息道:「哎……本宫也没想到,世上有这样的恶贼。」
张安世道:「在此之后,陛下却令姐夫开府,却让我看不明白,这不是摆明着,要撕裂朝廷吗。」
朱高炽道:「所以本宫才说,本宫应该谨慎,依旧还是该以父皇马首是瞻。」
张安世道:「若是马首是瞻,为何又要开府?」
朱高炽:「……」
张安世道:「姐夫,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借壳上市。」
朱高炽不解地皱眉道:「什么是壳,什么是上市?」
张安世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又说了不是这个时代该有词语了,便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陛下是希望姐夫做一些不应该做的事,而且陛下特意命我协助姐夫,这意图就很明显了。」
朱高炽凝视着张安世:「你的意思是……」
张安世道:「姐夫,与其去想陛下的心思是什么,倒不如想,陛下担心的是什么?」
朱高炽道:「父皇担心什么?」
张安世耐心地道:「他所担心的是,皇帝被蒙蔽,下头人抱团起来,残害百姓,以至引发像元末那样的天下大祸。到了那时……一旦人心向背,即便我大明有再精锐的兵马,又如何?」
朱高炽不禁叹息道:「本宫所忧虑的,也是这个。」
张安世道:「那么就不如,东宫开府,支持太平府吧。」
朱高炽诧异道:「支持太平府?」
张安世点着头道:「以太平府为蓝本,不,当它是模范府,就好像当初的模范营一样,大刀阔斧的推行新政,解决从前种种的弊端。」
朱高炽看着张安世,他苦笑:「本宫所担心的,就是开府之后,大臣们都逢迎本宫,借这开府,来倡议一些对他们有利的事。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就是你这个小子。」
张安世干笑道:「姐夫,我和他们不同,他们都是有私心,可我心里只有……」
朱高炽深吸一口气,道:「太平府的事,父皇也是支持的,你既要开新,那也无妨,可你有没有想过,要开新,就需有人……你有人吗?」
张安世道:「有,已经准备好了。」
朱高炽:「……」
朱高炽随即又道:「没想到你倒是有人了,不过……本宫这儿……却缺一个长史一样的人物。」
张安世立即就明白了朱高炽的意思。
要太子支持他,很容易。
可要东宫支持他,却很难。
因为东宫的属官,本就是朝廷大臣,这大臣对于太平府的事,可没有任何的兴趣。
张安世笑着道:「姐夫打算任用何人?」
朱高炽道:「本来这该是父皇做主的,可现在父皇有让本宫开府的意思,那么……这事若是去询问父皇,父皇自然不喜,只好本宫自己拿主意了,思来想去……还是明日让詹事府上下官吏,进行公推吧。」
张安世立即道:「那我也不能错过。」
张安世回答得很认真。
朱高炽笑了笑道:「你乃东宫舍人,理应来说,既有被推选的资格,也有推荐的资格,当然要去。」
其实朱高炽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他觉得父皇确实好像心里藏着什么,似乎在进行某种布局。可现在他猜不透,索性也就不猜了。
至于张安世的太平府,朱高炽也隐隐感觉到,张安世可能是对的,若不是暴露出来,他也没想到天下糟糕到了这个境地。
自己的小舅子本事还是有的,或许……得靠小舅子来打开局面。
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詹事府的人事问题。
哪一些是人才,哪一些人可以重用,这都至关重要。
现在的詹事府,再不是从前大臣们挂职的地方,既然要开府,就涉及到了大量的政务,可以将他视作是小文渊阁,那么……这个詹事府大学士的位置,就变得至关重要。
可朱高炽既不能去问父皇的意思,因为本来就在考验你,你连这种事都去问,那么……父皇难免要说你承担不了大任。
只是也不能朱高炽自己指认,且不说朱高炽自己没有头绪,就算有头绪,直接指认,也难免会引发詹事府内部的许多不满,继而让许多的人对朱高炽失望。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效彷朝廷廷推,进行一次公推看一看。
次日,朱高炽先去给朱棣问安,朱棣背着手,笑吟吟地看着朱高炽,道:「朕听说,今日你要择一学士?」
朱高炽道:「是。」
朱棣道:「有人选了吗?」
「儿臣沿用的乃是朝中的做法。」
朱棣似乎早已知道了似的,没有半点惊讶,笑了笑道:「希望你能选用一个有才干的人。」
「儿臣……」
还不等朱高炽说下去,朱棣就摆摆手道:「朕待会儿,要去见你母后,还有你妹子,你那妹子……心跳已恢复了,你不必事事奏报朕。」
朱高炽道:「是。」
没多久,朱高炽便告退了出去。
朱棣也开始换上常服,亦失哈在一旁忙碌着。
朱棣突然道:「詹事府学士,会是谁?」
亦失哈一愣,而后小心翼翼地到了近前,弓着身道:「詹事府之中,资历最深的,当为舍人秦政学。」
朱棣听罢,皱眉起来,道:「为何是此人?」
亦失哈道:「此人在甲申科殿试中中了二甲第五名,学问极好,先入翰林,后进了詹事府。」
朱棣颔首:「但凡廷推,都要先看他们的科举,若是能名列一甲,固然了不起,若是在二甲名列前茅,也会受到器重,此人能在二甲中第五名,确实优势不小。」
明朝一共进行了几次科举而已,这几次科举的进士,因为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杀了一批,到了靖难的时候又杀了一批。
如此一来,真正还留下来的进士,也不过区区数百人。
而若是这数百人中的佼佼者,譬如进一甲或者二甲中名列前茅的进士,几乎等于是天选之子,怎么说呢……反正只要情商稍稍高一点,会做人,那么基本上,一辈子就可高枕无忧了,即便不入阁,那也肯定在各部堂里留有一个尚书位。
何况这一批人,还十分年轻,未来前程不可限量!可崭露头角者,却是不少。
朱棣道:「此人能力如何?」
「这……」亦失哈愣了愣,却道:「这个奴婢不知道。」
朱棣点头:「无妨,看看太子如何处置吧。」
……
朱高炽回到了詹事府。
詹事府的官员都已到了,许多人很兴奋,因为太子开府,对他们这些太子左官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利好。
一方面说明太子地位更加稳固,另一方面,他们这些詹事府中的贤人,终于
有事干了。
詹事府真正的长官是詹事府詹事,此后还有少詹事之类。
可实际上,这些人多是功勋大臣,或者老臣兼任。
比如淇国公丘福,就挂了一个少詹事,而且还是太子少保。
可实际上,他们不管理任何事务,只有在节庆的时候,才以这个官职的身份来拜谒太子。
真正负责太子实际事物的,则是左右春坊,还有下头的太子洗马、舍人之类。
七八十个左官,早已在此候着。
只有一人,鹤立鸡群,众人见这个穿着钦赐蟒袍的家伙,觉得格外的刺眼。
他们和张安世不一样,他们多是青年俊杰,也就是……未来皇帝的班底,前途不可限量,也正因为如此。
所以他们尤其爱惜自己的名声,至于张安世这样的锦衣卫头目,又是皇亲国戚,他们是尽力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的。
太子抵达之后,百官行礼。
紧接着,朱高炽升座。
朱高炽微笑着寒暄几句,他显得很平和,众官纷纷点头,表示太子贤明。
朱高炽继而道:「父皇命本宫开府,又命本宫择选一良才,为詹事府学士,以供本宫参考,诸卿可推荐,也可毛遂自荐。」
他话音落下。
这些舍人和洗马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实这事,早就透出风声来了。
大家心里有了数,人选其实也有了,这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有人率先道:「臣以为……舍人秦政学最贤。」
有人开了这个口,其他人便也纷纷道:「是啊,秦舍人最贤。」
朱高炽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左右春坊的学士那头。
这所谓左右春坊,其实就相当于是两个尚书,他们是不能直接成为太子的秘书,也就是新任的这个学士的。
不过这二人都是老臣,年纪大,资历高,属于养老的性质。
这左春坊学士刘哔笑道:「秦舍人学富五车,为人忠直,臣也以为,可。」
右春坊学士也点了点头。
这时,朱高炽的目光落向一人,正是秦政学!
这位秦政学生得相貌堂堂,显得很谦和,也很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