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既是伤风了,就该老实些啊,”云禾不比芷秋温柔,拿一个白眼飞她,“就跟关了八辈子的鸟,疯了似的。快下来,一会子厅上要摆饭了。”
那朝暮果然像着了风,下来便竟拼命咳嗽起来,众人忙递帕子给她,袁四娘拧着眉将其教训了一顿,“早就说请大夫来瞧,你个死丫头总是说不听!明日回去,还该请个大夫来号脉,开了方子好吃药,老老实实在屋里养两日才好。”
朝暮将头点点,吃了几口茶,适才压下不适。正值千羽阁那边摆好了席,众人相邀着挪至那边,赶上天色暗下来,爬上一轮圆月,照着绮落筵,红烛高烧,灯花绕结。
残荷映月,对岸水亭里有戏子婉唱,这案皆是陌路家人,也不分男女,挤坐几席,又是连诗,又是联句,又是飞花行令,又是拇战喧嚣。
不想朝暮是个极善拇战的,竟令张达源连连辙北,吃了几大海,生死不服输,踩在杌凳上,挽了袖口又同朝暮对战起来,口里直高嚷着什么“三星高照”“三元及第”“五子登科”之类,引得众人围看。
几拳下来,那张达源又输了,一班小火者围着起哄,“大哥,你也不行呐,怎么能输给一个姑娘?将咱们的脸都丢尽了!”
“有什么丢脸的?”张达源吃得一张脸通红,嗓子比平日略显粗狂,将众人一挥,“她行令的日子只怕比咱们多了去了,输给她有什么丢人?再来!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朝暮亲自斟满一大海,掣了披帛将酒递给他,“愿赌服输,先将这一海吃了咱们再战不迟,你可别想赖我的酒哦。”
张达源在众人讥笑下伸出手去接酒,不留神触到她的指尖,登时心起异样,只觉浑身血气都涌在了面上,幸得酒色掩盖,这才没闹了个愣头青似的红脸。
岂知缘来缘散,就在这朝夕之间,几如夜空怒放的焰火,乍合乍离,一瞬绚烂。接连不断的“咻咻”声内,闪亮长夜,斑斓的光瞬息照明了姑娘们的容颜。
娇女们凭栏而望,又蹦又跳似炸了兔子窝一般,男人在身后半步。只有陆瞻毫无顾忌地环住芷秋,朝天上绽放的一只白白胖胖的玉兔指着,“喜欢吗?”
“喜欢!”芷秋狠狠点头,喧嚣里抬目找寻他的眼睛,“这都是怎么扎出来的?竟然还能扎个兔子,那能不能扎个嫦娥娘娘?”
“这个嘛……”陆瞻故弄玄虚拖着长长的尾音,欻然将头一摇,“我就不知道了。”
“你还有不知道的?”
陆瞻莞尔,满目烟火,五彩锦色一一滑过他的眼,“我又不是天山的神仙,自然有不晓得的事儿。你要知道也不难,明儿叫人去问问扎焰火的师傅不就成了?”
夜空开出了一朵极艳丽的朱砂红霜,仿佛能闻见它馥郁的香气,可不过须臾,碎坠琼玉,了无踪迹。但芷秋在陆瞻眼中所见的颜色,她期望着是一生不灭的,她贴在他怀里,纤长的手指轻抚过他的下颌,“咱们这已是第二遭一同过中秋了,你今天高兴吗?”
他想的与她想的一样,“你高兴我就高兴。”
芷秋抖着肩一笑,抖落一滴泪来,又忙抹掉,“不知道怎么的,遇见你以来,我竟然变得爱哭起来了。”
“没事儿,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要连这点儿自由都给不了你,我陆瞻就真是个无用之人了。”
他们相拥,引来几女侧目,见云禾的笑容渐渐变得怅怏凄迷,阿阮儿便挨近来,“没什么好羡慕的,你的方大人再有个把月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就是我们羡慕你了。”
好在关于等待,云禾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经验,细数她的半身里似乎都在等一个人出现,他出现了,然后就开始等他归来,这大约是一个女人永恒的宿命。
但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只好藏起心酸,宽慰地笑笑,“阮儿姐……”
往后,就没有说辞了。阿阮儿抬手抚一抚她脑后堆起的乌髻,“我没什么,秋丫头也懂事,就只你,专长了张不饶人的嘴。以后嫁人了,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夫君,你一辈子的亲人,就是他了。我们这些姊妹,都是要散的,往后也不知落到何乡何地,可照管不了你那么多。”
云禾有些想哭,怕她瞧见,便抓着雕栏,后仰着腰,弯得像一轮月亮,风掠起她紫纱的披帛,如梦如烟。
星空里,不断有烟火陨落,又不断绽放,零零散散,七零八落,坠去了无何他乡。而她将要坠在一片叫“方文濡”的梦田里,陌路天涯皆此时,这片梦田,大约也在仰看同一轮月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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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醉卧花树(十)[VIP]
风入帷帐,月照纱窗,尘埃笃笃末末落在妆台,镜中自有一张青春好容颜,描来梨花淡妆。
大早起,雏鸾便忙着叫小凤为其梳洗穿戴,好赶去浅园与妈妈相聚。钗环铃铛摇得清脆悦耳,将韩舸由梦中闹醒。他挂起帐,见其娥眉弯成风月桥,笑声娇似百灵鸟,他便也跟着笑了。
雏鸾听见,忙由妆台踅到床前,“二哥哥,是不是我吵醒你了?我不是有意的,你再睡会子嘛,太阳还没起来呢。”
窗外正值拂晓,韩舸索性掀开被子叫她上床来,“不睡了,横竖也就半个时辰的事了。你脱了鞋子上来,我们说说话。”
“可我要到姐姐家去了,我妈同姊妹们昨夜住在那边,吃过午饭就要回去的,我要赶着去同妈和姊妹说话。”
韩舸索性躬下腰去脱她的绣鞋,将她的腿抬到床上,“你与姊妹妈妈们往后还有许多时候能见,先陪我说话要紧。”
“二哥哥,你这话不讲道理,”雏鸾掰着指头同他点算起来,“一则麽,我嫁了你,不好往堂子里去,时常一两个月见不到妈;二则麽,咱们俩天天都见,有什么要紧话非要现在说?三则,”
她瘪下脸来,像一位女先生,“昨天散席时我分明讲了叫你到大娘屋里去,你怎的非不去?你今晚必须得去,不然老太太又该说我了!”
若放往常,韩舸也就应下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将头摇一摇,新燃的高烛照亮他半悲半笑的眼,“不去,我今晚还偏睡这里。”
雏鸾额心愁成了轻柔山川,狠剜他一眼,“你想害死我?非要叫老太太训我你才高兴?况且大娘还怀着宝宝呢,你该去陪陪她啊。”
他轻笑,随意地戏说着真话,“老太太要是训你,你就为我受着了吧,以后她老人家也就不训你了。至于大娘,我白天回来了先去瞧瞧她,再到浅园去接你。”
“二哥哥,”雏鸾倒在他怀里,好个委屈模样,“你不疼我了,竟然舍得叫我挨训。”
韩舸轻轻一笑,一颗心却酸得发胀,下巴抵在她乌溜溜髻顶,“我最疼你了。雏鸾,我要是哪天走了,你往后也不要忘了我是最爱你的,恨不得跟你生同衾死同穴,活着也想天天同你在一处。”
“你要走去哪里呀?”雏鸾懵懵懂懂地探起头。
外头大概有丫鬟们进来,开了门户,卷来秋风,也刮来一抹凄凉意。韩舸注目满是不舍的水星,看她半晌,方下了床,“去衙门,我该走了,你且去吧,我晌午回来了去接你,在姐姐家里好好玩耍,不要调皮。”
谁知雏鸾翻下床来,凑到他眼皮子底下刮脸臊他,“羞羞羞,去个衙门还哭鼻子!”
韩舸望着波澜渐平的水盆里自己的倒影,僝僽无奈地绽出一缕笑意,“没哭鼻子,是打哈欠带的泪花。”
“哼,我才不信你!”
他搁下刚拧好的面巾,不想一转身,雏鸾已走到了帘下,他追上去想抱抱她,雏鸾却生怕他耽误了自个儿同袁四娘相聚,灵敏得像只抓不住的彩雀,扑扑腾腾架云而去。
这厢正在穿戴,又见谢昭柔扶着门框慢腾腾地进来,韩舸忙去搀她,“大清早的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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