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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所有人注视着裴丞陵,一切喧嚣与妄议,在他挽弓搭箭的那一霎臻至平寂,少年一身清华儒雅的白襟襕袍,滚镶云纹的大袖随抻臂的动作悠然滑下,露出瓷实白皙的一截腕臂,那胜霜赛雪的指节,拥有穿云裂石的力量,拉满弦,捻三枝箭,孤拔峻直的身量,庶几与那一柄雕漆长弓的线条融为一体,衬出一股超脱庸常的清贵气度,见及此状,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想起一句广传千古的诗。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走场结束,名堂内人籁无声。

所有人俱是被裴丞陵的射术与气魄所深深震慑,他强悍到无法教人质疑,不过是挽弓搭箭,但借助这样一场堂上演习,众人适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丞陵的射术,竟是远胜寻常生员,端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位天降的插院生,居然拥有真材实料,教弱者为之歆羡,教强者为之仰敬,亦是教贬损者嫉恨不已。

片晌以后,还是崔衙内带头击掌叫好,他已然将裴丞陵当做自己阵营的兄弟,目下兄弟惊翻全场,一荣俱荣,他面颜上自然也沾了诸多容光,氛围是会传染的,其他的生员面面相觑,俱是难掩震骇之色,纷纷论议起来:

“了不得!了不得!竟是三箭齐发,那裴丞陵的实力,岂不是可与段教头比肩并论?”

“能不能比肩并论我不晓得,但绝对比裴崇要强,裴崇拿六石之弓,仅中一箭,而裴丞陵拿十二石之弓,连中三箭!你看看,这差距岂不就出来了!”

“更教我头皮发麻地是,三箭破开了裴崇的箭,箭尾还生出火来!”

“甭再说了,你没留意到裴崇的面色,已然难看到了极致么?”

比及裴丞陵三箭中靶的那一刹,裴崇已是败得毫无悬念,众人的论议声教他颜面扫地。他的神态凝滞如僵石,视线不可置信地落在箭靶之下,那被劈成两截的落箭,所执桦皮弓的手,隐隐发着剧烈的颤抖。

他今次最丢颜面之事,不是射术败给了裴丞陵,而是自诩射术冠绝众人,贬对方为瓦砾,且用言语侵侮,当裴丞陵击溃他的那一刻,小器之人反倒成了裴崇自己,在众生员面前丢人也便罢了,但这是在段教头的射课上,他老人家已将方才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裴崇本欲在段教头面前挣得几分好印象,目下酝酿好的筹谋,悉数化作了虚无泡影。

他愤岔地抬眸剜向裴丞陵,少年保持一贯的风逸仪姿,宠辱不惊,纤尘不染的面容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裴崇只记得,裴丞陵唯有在宋枕玉面前,那五官才是真正的生动鲜活,除此之外,诸事诸物,都无法激起他多余的情绪。

那一抹锐冷的弑气,也只有在威胁到他存亡利益的时刻,才会真正显现,诸如在前阵子蹴鞠比试之中,裴崇才切身感知到深入骨髓的压迫感,因为赌注是宋枕玉。

眼下,裴丞陵处于一片暄腾之中,但与周遭的人与事,总保持一份疏离。众人在崇仰他的实力,他行容矜淡如水,仿佛做成这样的事,在他眼中是极为寻常的,众声杂沓,他却一副置身事外的边缘状态。

裴丞陵到底是何时,拥有这般强悍的臂力?

竟然有整整十二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