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一世的皇次子,仪嫔所生。名字是好名字,充满光明,只是最后因为生母的算计而下场凄凉,她难免觉得不吉利。
她想了想,就说:“不想要太复杂的字。”
楚稷微怔:“不想要太复杂的?”
顾鸾点头:“小孩子习字时总要先学自己的名字的,越复杂越难学。我小时候就嫌这鸾字难写,那时候对门农户家的女儿叫小丫,我可羡慕她了。”
楚稷喷笑出声,又觉很有道理。
他也曾嫌弃自己这个稷字笔画太多,那时候兄弟几个一起在尚书房读书,数他名字写得最慢。
他凝神想了想:“那永昕和永昀好不好?”
“好。”顾鸾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只要不是永曜,她觉得哪个字都好。
“来人。”楚稷便扬音唤人,想将两个皇子的名字定下。顾鸾忽而反应过来,急道:“等等!”
摆手挥退了那刚进屋来的宦官,她说:“咱们私下里先定下无妨,还是按规矩等周岁再下旨吧。”
否则,皇长子永昌降生即赐名是因嫡长子身份贵重,到她这里可就要被指摘妖妃祸国了。
楚稷却不想等那么久,忖度片刻,说:“那等百日吧。”
顾鸾想想也好。虽说明面上的规矩在那儿,但百日时赐名的孩子也并不算少。隔了这一个月便算是比皇长子退了半步,不曾僭越。
待她吃饱漱了口,二人便又睡下了。生孩子让她累得厉害,这一觉又睡得很久,睡醒时楚稷已去上朝,顾鸾伸着懒腰坐起身,一眼看见茶榻上琳琅满目的东西。
“那是什么?”她问。
顾夫人原坐在书案前读着书,闻声放下书卷,含笑走到床边:“我早上起床时皇上正往外走,在屋里就听他边走边报礼单似的,说了一连串的东西要给你送来。适才我看了看,什么都有,样式颜色瞧着也是你喜欢的。”
顾夫人想着那些东西心里就高兴。不为那些东西多么贵重,而是因皇帝明显知道阿鸾的喜好,更因这些东西都是给她的,不是给孩子的。
由此可见,至少在现下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喜欢阿鸾,对她好就只是想对她好,不是为着孩子之类的缘故。
安养了一个月,顾鸾出了月子。又过两月有余,行宫中给两个孩子一同办起了百日礼,这是罕见的大喜。
太后早就想见这两个新生的孙儿,但因孩子太小,天气又热,便始终没让宫人抱去。如今借着百日礼,她到底忍不住开了口,乳母就趁晨起天不热的时候先抱着孩子过去了,太后看着两个孩子笑得合不拢嘴:“可真是辛苦佳妃了。”
太后边说边摘了护甲,乳母见状自然会意,就将皇次子送到了她怀里。
“都让哀家好好看看。”太后这样说,皇帝就上前抱起了三皇子,坐到了太后身边去。太后看出他抱孩子抱得娴熟,但因皇后在身边,只笑着睨了他一眼。
皇后立在太后身侧垂眸看着眼前这一团和气的画面,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借着今日两位皇子百日的喜气,臣妾想跟皇上求个恩旨。”
楚稷抬眸:“你说。”
“来年便又是大选年了。”皇后笑意盈盈地望向他,“前几日尚宫局已将初选的名册送至臣妾宫中。臣妾想着,这会选谁进来倒说不好,却总归不能委屈了宫里如今的姐妹们。皇上若觉着合适,不如先大封六宫,抬一抬各位姐妹的位份。”
楚稷不假思索地点了头:“皇后安排吧。”
他果然是不在意的。
此举正如皇后所料,皇后笑意就深了两分,继道:“臣妾想了想,佳妃诞育两位皇子乃是大功,当晋贵妃。往后……舒嫔进宫有三年了,她家世好,也从不惹事,可封妃位;唐昭仪、贤昭仪皆可赐个嫔位,何美人与秦淑女也当各晋一级。”
太后听得眉心一跳。
她抱着孩子,脸上仍挂着笑,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皇后面上一扫而过,心中暗叹:终究是坐不住了。
皇后所言,听上去只是个个都晋一例,实则可没那么简单。
略作沉吟,太后启唇:“别的就罢了。佳妃是有孕时刚晋的位份,缓一缓吧。”
皇后笑意更深,口吻轻松地劝说:“是。可那个时候,咱们谁也没料到她会诞下两位皇子不是?这原就是大功。佳妃又一贯守礼,虽得盛宠也从不生事,臣妾觉得她当得起这贵妃的尊位。”
“缓一缓吧。”皇帝启唇。
皇后一愣。
楚稷看着她,面无表情,眼中隐含两分思量:“母后所言有理,佳妃有孕时才刚晋封过,贵妃之位不必这样急着给她。”
说着语中一顿,又道:“但先前因她有孕,朕怕她吃不消,未行册礼,此番可以将册礼补上,也算名正言顺。”
“……好。”皇后应了声,没有再多强求。
皇帝睇了眼乳母,将自己怀里的孩子交了过去,遂含笑朝太后一揖:“几天孩子们百日,宗亲们都来道贺,儿子先去见一见。”
“快去吧。”太后颔首,又跟皇后说,“你也去忙吧,命妇们还要去问安呢。”
“诺。”皇后垂眸福身,就告了退。退出慈吉轩,心里直激得突突跳了两下。
皇帝没允,为什么?
她自问那番话说得是体面的,更无半分妒意,反而句句都在称赞佳妃。
可他却那样看着她。
她不懂他为何那样看着她。那神情并不狠,口吻也和善,只是……只是眼睛里没有情绪。
她被他看得心慌,越想越是心慌,可她没做错什么。
她反反复复地跟自己说:她没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