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武坐在虎皮帅位上,正闭目养神。座下左右两侧自雄武军与铁壁军的两位将军领头,往下分别按军阶或品级依次站立,在偌大的帅帐内,竟一直站到了帐帘边。
一眼望去,在形制各异的兜鍪之下,露出了各种各样的脸,或板正,或凶蛮,或阴沉,各色峥嵘武将济济一堂。
自张经武奉旨北上,节制两军以及新成立的永兴路以来,还从来没有召集过这么多的将官聚集在一起。
实在是迫不得已!
帐内的众人明白,夏国在这个时候下场,已经使得宋国的战略形势陡转直下,原本举整个北境之力支持的“积极进取”的北伐战略,极有可能转变为“稳妥防御”的保守战略。之前通过奇策与苦战取得的一些战果,必将由于战略调整而主动放弃,如此一来,已取得的功劳折半不说,还要打令人憋屈的防御战。
抛开家国大义,从这些将领的私心和处境来讲,到时候只要不是双方兵力相差太过悬殊,对朝廷来说,守得住是称职,守不住则就是自杀殉国一条路,否则,你一旦跑了,哪怕是打算纠集有生力量再做牵制,也极有可能被算作贪生怕死的逃将,一世清名和地位被毁不说,在后方的家族老小也必将被牵连,至少祸及三代。
况且,在战术的选择上,主动出击与被动防守也有相当大的差异。
是以,位于左侧第五位,排在一名实权参将后面的李独霜暗地扫视一圈,尽管迫于主帅威严,帐内鸦雀无声,但老于战阵的各个将官们正各自交换着眼色。看情形,分明是不甘心就这样缩回去打防守战。
“大帅,昨日一战,我军斩杀金军五百余人,获女真银牌一面,俘获战马三百余匹,此虽小胜,但三军振奋,军心可用!”
众人的眼神交换有了结果,终于由位于右侧首位的铁壁军都指挥使,壮武将军伏元德站出来小声汇报了昨日的战果。所汇报的内容看似废话,因为张经武必定早在昨日就收到了战果报告,但其潜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军心可用”四字就表达了他的心意,抑或是营帐内绝大部分将官的心意。
李独霜扭头看去,伏元德年愈五十,却身形魁梧,背部挺直,浑身筋肉虬结,哪怕身着软甲,也穿出了气势迫人的步人甲的感觉。实际上,他确实也是大宋步军之中最具威胁的步人甲之一,前日间,率领铁壁军的重甲步军顶住了五千余金国骑军冲击的指挥者就是他。再加上他资历极老,从军之早甚至还超过了坐在帅位上的张经武,其早年就是张经武的直属上司,自有一份同袍情谊在。
果然,张经武睁开了眼睛,冲着伏元德点了点头,只说了两字“甚好”,算是给足了伏元德的脸面。
语罢,张经武站了起来,一下就将所有将官的视线抓了过来。只听到他沉肃地开口说道:
“本帅知晓你等在担心什么,这等重大信息本就是瞒不住的。”张经武的坦率丝毫不令人意外,因为大宋的保密意识绝对是宋、夏、金三国之中最差的。无论是没有信息安全意识的文官系统,还是彼此联姻泛滥的武官系统,只要关系到大多数人利益的消息,绝对瞒不住,以至于逼得战场上的各个将领不得不采用一些极端的信息传递方式。
“本帅先说一个消息,根据行营参军李独霜的情报,完颜宗弼已经准备亲自领军。”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因为完颜宗弼身份尊贵,在金国等同于亲王,而大宋这边往往都是武臣出战,所以为了彰显金国的强大和身份对等,往往都是完颜宗弼名义上派遣手下大将领军与宋军对战,如这般亲自站出来领军的情况少之又少。
这道信息太过匪夷所思,队伍中立马站出一人出声质疑,却是曾对李独霜示好的雄武军都指挥使,明威将军褚棱。
“李参军,不是本将军信不过你,实在是此消息事关重大,敢问你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