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黑,她那晚睡在佛像旁边的禅房里。
次日天一亮便开始扫台阶,直到中午才扫完一半。带去干粮早就吃完了,这会儿又渴又饿。
实在没力气,她只得坐在阴凉修整,没想到却睡着了。
这一睡萧静好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湛寂给自己梳头发,还带她去街上买好看的珠钗……忽然画面一转,湛寂手举大剪刀,将她一头浓密的青丝剪得乱七八糟,像狗坑过似的,丑得不忍直视……
“不……不要剪我头发……”,她惊慌失措,挥手四处乱抓。
跟鬼压床似的,好半天才醒过来,一想起那狗啃式发型,惊得她满头大汗,第一时间确认自己头发是否还在,还好尚在!
湛寂给她梳头发,带她买珠钗???
这绝对是噩梦,她告诉自己。
正欲继续扫地,却看见地上放着壶水和一碗冒尖的白米饭!
擦亮眼睛再看,竟是真的!谁送的?淳修师兄人在藏经阁,不会是他,那应该只剩淳离他们了。
萧静好忍不住感慨起来,虽然兄弟姐妹众多,但见面不是相互攀比便是无情打压,还有那长公主萧明玥……
罢了,她暗暗叹气,生在佛门,过往是非还是少想些比较好,不然又该种“五毒”了。
正吃得起劲,又见自己指甲盖里全是血!吓得她差点打烂碗,见鬼……这是抓了什么,怎么会有血?
怀揣着这个疑问,她吃完整碗米饭,于天黑时,终于扫通了金顶梯。
月明千里,夜深人静,她疲惫走着,被忽然冒出来的淳渊淳离下得不轻。“你说你何苦来哉,就是为了锻炼自己,也不应该去扫金顶梯啊,那是人扫的地方吗?”,淳渊接过她手中扫帚,打趣道。
她也不想啊,问题是被罚的,能有什么办法。为了给别人留个师徒相处融洽的假象,萧静好并未说出实情。
淳离接话道:“好在这两日你不在,否则难免会受皮肉之苦。我们这也得空,真准备去找你。”
萧静好怔住,“什……什么意思,中午给我送饭的不是你们?”
“不是啊,谁给你送饭了?”淳渊讲道。
“我师兄呢?”她不答反问。
淳渊笑他,“你扫地扫傻了吧,藏书阁抄书啊。”
不是他们,那是……不不不,师父绝不会给她送饭,那日他眼里的冷漠和严厉的语气,想想就害怕。
她侧身问道:“方才你们说还好我这两日不在,否则就要受皮肉之苦,怎么,又被湛明师伯体罚了?”
她不过随口一问,不曾想却听见了个让人惊心动魄的回答。
官兵上山搜查,禁卫军统领张敬对湛寂大打出手,导致他犯了杀戒,还受了伤!
终究还是连累了他人,萧静好内心既挣扎又煎熬,她故作镇定道:“人抓到了吗?”
“那哪能,画上的小娘子美若天仙,我们清音寺尽是一帮孤寡和尚,这不明摆着不在吗。”淳渊噗嗤一笑,说道。
也对,清音寺每天都有人出山,有去几十里外的放生池的,有下山采办的,还有历练在外的……所以就算她昨日不在,也没人会在意。
就是苦了师父,被她所连累,直到前一刻她都在埋怨湛寂,一时间她深感愧疚,心中五味杂陈,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她着急问道,“你们说我师父受了伤,他现在人在何处?”。
“师叔犯了杀戒,被师祖带下山历练去了,现在人应该已经……”
淳离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狂奔出去。
清音寺的寺规,凡是犯戒者,根据情节轻重,确定外出历练的时间长短以及地点,情节越严重,去的地方越是危险。师父犯了杀戒,会去哪里,去多久?
待她气喘吁吁跑到山门时,只见远远的石梯上有两道身影,正在赶下山的路。
月色朦胧,湛寂的身形被衬得若隐若现,她冲下面喊了声,“师父……”
距离太远,已看不清那厢身影——到底是回头还是没有。
人已走远,萧静好盯着指甲里残留的血迹发愣,确定那是她师父的血,白天送饭的人就是他,她估计抓到了他的伤口,所以留下了这血迹。那一刻她的内心满是自责,一直对湛寂的耿耿于怀也就此烟消云散。
她终于明白,带有偏见的是她自己,而不是湛寂。她想对他说句“谢谢你对不起”,可是暮色已深,湛寂已经走了。
正神游,萧静好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是纯修提着灯来寻她。
“师兄,你不是被罚在藏金阁抄经书了吗?三年。”她后知后觉问道。
相处多日,她对他的手语已经知道了个大概,淳修比划道:“只是正常看守藏经阁,并非没有自由。”
“可是,可是其他师兄弟们都说师父罚你……”
淳修把油灯递给她,两手比划道:“一件简单的事,经过多人传送后,往往都会变质。”
萧静好愣在原地,这么说……湛寂确实没罚他。可那日……他为何不解释呢?不过,以湛寂的性子,他应该从不在意任何人的误会。
“师兄,我好像……做错事了。”她盯着远方,喃喃低语。
淳修接过她手里的灯,温柔一笑,照着回程的路。
回程途中,她问道:“师父此一去,多久才会回来?”
那厢写道:“如今地方众诸侯纷纷起兵,战争不断,师父心系天下众生,此去是为众生讲经说法,归期不定。”
那一刻,她才明白这些天自己究竟有多愚钝,多孩子气。湛寂这种心怀天下苍生的佛子,怎么会跟她一般见识。她还曾在心底嘀咕人家给她穿小鞋,这真是既幼稚又无理的想法。“那他的伤……严重吗?听说被砍伤了右脚,此去长途跋涉,没问题吗?”她满是内疚,弱弱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