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瞪她:“你是意指我老了?”又轻哼一声,才正色道:“是二公主近日身上不大好,佛拉娜不放心,照顾女儿去了。三阿哥这几日都是在我宫里用膳的。倒不是什么严重症候,只是为娘的不放心罢了。”说起这个,她面露感慨,“所以我是可怜过德妃,如今也是真不喜欢她。若她一开始干脆撒手,皇上怜惜她,佟贵妃对她也有几分歉疚,她自然能在宫中立稳脚跟。如今这样,虽也立稳了,我总觉着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娜仁道:“旁人的心,咱们怎么能揣测呢?为娘的心,也不是咱们能随意评说的。怀胎十月带到这世间的孩子,谁会轻易放手呢?”
“那她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佟贵妃,或是孕期时候便干脆些,拿住皇上的心一举搬出承乾宫,和佟贵妃撕破脸来!孩子到了世上,才百般手段想要留住,以卵击石,有本事冲着皇上使手段,拿捏孩子是什么能耐?更多不过是笑话罢了!”贤妃说起这话,很有几分拍桌子的激昂架势,面带冷笑。
娜仁忙道:“你可别拍桌子,桌子倒是硬木的,再把你手拍疼了。”
贤妃敷衍地点点头,又讽笑道:“依我说,有多少慈母之怀不见得,不然一开始为何舍得?只是拿捏着想要和佟贵妃要好处,或是又不甘心一开始那点子东西了,才叫两方僵持不下。”
她这样说,是在娜仁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
本身,以贤妃的经历,便不大可能公公正正地评价德妃与佟贵妃那事。一开始,她怜悯德妃是真,如今,因德妃待四阿哥那般,又使手段算计,她厌恶德妃也是真。
见娜仁在这上头没多大谈兴,贤妃便不再说这个了,而是叹了口气,感慨道:“依我说,皇上这几年抬举起来的,是越来越……只怕皇上是在聪明女人身上伤了。”
她说的意有所指,娜仁默然片刻,贤妃便知道她的心思,不再这上头多谈。
清梨当年的事一直是宫中隐秘,各宫心中都暗暗有些揣测,却不能正大光明地拿出来说,贤妃在宫中经营久消息广,也打探出些许,虽不完全,也足够她发散思维脑洞大开冷
人啊,有事事情一知半解反而比完全不知道还要难受,奈何无论她怎么试探,娜仁都不搭腔,她也是无奈,只是随口漫谈道:“要说戴佳氏、万琉哈氏、小那拉氏这几个通透的,也个顶个的年轻水灵,可惜就像是小石子进了海,没半点动静。戴佳氏到有个阿哥,可惜了……”
她摇摇头,长叹一声,又道:“不过有些时候,我也想,你说这宫中的女人,得宠好还是不得宠好?得宠,便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不得宠,里头外头都没脸。不过如今看来,不得宠的日子也不难过。瞧我,容颜老去、风韵不再、宠爱不复,日子不也照样过?”
这几年,大阿哥逐渐大了,她与康熙留下的更多是相敬如宾的情分,当年蜜里调油的日子,是再不能有了。
娜仁闻言,深看她一眼,直看得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了,方笑呵呵道:“说什么容颜老去风韵不再?我到觉着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韵味比那些年轻的小姑娘还深呢。前儿我得了一匣子胭脂,南地来的,说是叫什么梅苏香,颜色倒是不过于娇嫩也不十分老气,用上正沉静大气,便与你吧,我素日也不爱上妆。”
她说着摆摆手,琼枝忙叫人去取,贤妃本还推拒着,取来后一看,六只矮墩墩的白瓷钵,粉釉梅花纹,其中的膏体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梅香,六样颜色,都是偏重的红色,却不会叫人觉着老气,或是艳丽或是清雅,各有千秋。
一入眼,便喜欢上了,贤妃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左右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素日她们来往,连吃带拿都是有的,她便不再客气,收下了。
虽被娜仁哄得眉开眼笑,她口中仍道:“人家小姑娘十七八岁,豆蔻梢头杨柳腰,我和人家比?先摸摸自己的脸吧,再过几年,都要当人婆婆的了!不过你夸我呢,我便收下了。你这张嘴啊,亏了没头生成个男人,若是当了男人,要惹得多少少女春心妄动,人家阿玛要提刀来找你的!”
娜仁乐呵呵地,“我的荣幸。”
佟贵妃宫中香料的事,一直没个结果。
佟贵妃虽有心查,也下了大力气,宫外佟家人也快气疯了,全族的人力都在查这一件事。
那香料本是为了帮佟贵妃养身子,从外头找来的,多金贵的东西,一钱香粉比得上一钱金了,如今查出是这香料的毛病,佟家立刻掐住了卖给他们香料那人,偏生那人死活不肯吐口,妻女老小也早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见早有准备。
这就不得不令人心惊了。
这样快的动作,可见幕后之人消息灵通。佟家查这件事的动作很隐秘,可以说除了内部自家人谁都不知道,又是第一时间迅速打算掐住那个人的,偏生那人的家小仿佛插上翅膀飞了一样,就再也没见踪影了。
掐住的人又死活不肯吐口,和没掐住有什么区别?
而那边反应如此迅速,可知是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然后迅速动手,卖香料给佟家的人没来得及走,可知动作仓促,那便显而易见,幕后主使是并不是早有打算神机妙算的。
既然如此,那头的消息是如何得来的呢?
只能是在宫中一开始香料这事爆出来就得了消息。
佟贵妃宫中香料出事,知道的人不算很多,事后也都被封了口。
能在宫中消息如此灵通,又在宫外有那种手段的……
佟贵妃这些时日疑神疑鬼,看谁都好像是在背后害她的人,又仿佛谁都不是,已经快要把她自己逼疯了。
一时半刻,她也顾不得想德妃究竟打得什么算盘,只想先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在她查出个结果之前,康熙先回宫了。
小太子跟着他在外头浪了几个月,已然沉稳不少,肤色也被晒得黑了些,却也有些小公子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风范。
康熙还是老样子,娜仁给他到了茶,收到了一堆北边的土特产,欣赏一会,便将宫中近日发生的事与他说了。
康熙沉吟半日,倒没追根究底的问,他听出娜仁是把知道的都与他说了,便宽慰娜仁道:“这事朕知道了,阿姐放心吧。这些时日,劳累阿姐了,后头的事且交给朕吧。皎皎仿佛又长个子了。”
“是吧,衣裳都短了半寸多。不过不止女儿长了,保清、胤祉还有皎娴、皎定他们都长了,保清长得由其吓人,都快有女儿高了。”她说着,叹了口气,“好歹虚长他四岁,如今只高他半个头,叫外人知道了颜面何存。”
听她嘟囔着,康熙不由好笑,想要揉揉她的头,却在触碰到挽起的精致发髻时反应过来——女儿大了,挽着精巧的发髻,簪着别致的珠钗,可不是能随意揉头的年岁了。
便也随着她叹了口气,感慨,“皎皎可真是大了,汗阿玛还记着,小姑娘的时候呢。不到汗阿玛腰高,撒娇起来格外厉害,有你额娘的风范;再大些,人
家的小格格还在玩呢,你已开始替你额娘理事了。”又道:“保清是男孩,长的本就比你快,不必失落。他再高大威猛,也是你的弟弟,他高大些,日后好护着你。”
说着,他自己也拧了拧眉,“朕的女儿,还用人护着?普天下,谁敢欺负?”
瞧他那个霸气劲,可真是看不出是在对自己放狠话。
娜仁忍俊不禁,摇头道:“你说她就说她,怎么还带上我了,我几时爱撒娇了?还得了我的真传……”
“阿姐你一撒娇,老祖宗心都化了!”康熙啧啧感慨,“可惜没有朕的份。”
娜仁看着他,邪笑着,“想试试?”
按住竖起的汗毛,康熙面不改色地笑道:“倒也不必。”
皎皎低着头,年纪轻轻已经修得历尽风浪处变不惊了。
不过汗阿玛心里还是小姑娘呢,还是低调些为好。
而后也没听说佟贵妃宫中香料那事有个说法,德妃那边也没冒头,小公主先天便弱,哭起来猫儿叫似的,明眼人都知道立不住,德妃坚持亲自照顾,倒是惹得众人交口称赞。
最后由太皇太后出面,赐了她们二人各一支红包点睛的凤钗,算是把这些罗烂腌臜事都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