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出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把自己噎死了。”
“你、你!”周老七真的被气得七窍生烟,指着瑞和吐息沉重,“你——”瑞和拍掉他的手,“你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哪本圣贤书教导你这样对扶养过你,供你读书的兄长这般说话的?你的教养你的礼数呢!”
打手用力很大,周老七觉得手背火辣辣地疼,他终于回想起曾经面对二哥时的敬畏的心态,紧握着手努力压住心中的惶惑。
“二哥,你,我……”他深吸一口气,“你真的冤枉我了。”
“有没有冤枉你,你自己心里有数,前几天袁侍郎府摆宴庆贺袁公子中举,你难道没有去吗?”
周老七瞳孔微缩。
“上菜的时候,我们这些厨子也在旁边,我看见你了,对着袁公子,你可真是很有长辈风范呢,听见袁公子喊你七叔,你倒是应得大声,就是不知道袁大人知道后会不会觉得困惑,自己何时多了个七弟!”
周老七的脸色白了,是了,他只想着袁继贤在宴席上给他面子,甚至称得上坐实了他在侍郎府有人脉的事实,这两天同僚们一个个都对他很和气,上峰也多有勉励之语,这是他从没有享受过的待遇,他飘飘然起来。现在听瑞和这么说,好像一盆冷水兜头砸来,让他瞬间清醒。
“我当年跟袁大人已经约定好,不会再去接触袁公子,到现在我都没有违约,想来袁大人一查就知道。我是肯定不用离开京城的,你要是实在害怕,可以去申请外调,省得袁大人生气对付你,你说是不是。”将周老七之前说的理由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周老七走的时候灰头土脸,瑞和淡定地收拾茶盏,然后再回厨房工作。
袁侍郎早就知道宴席那天的事情了,他这才知道原来周耀祖的弟弟竟然敢以叔叔的身份来跟自己的儿子攀交情,这是什么厚脸皮?袁侍郎派人去调查,这才知道原来去年周瑾恒就主动找上了儿子,也知道周瑾恒到处表现得跟他这个户部侍郎有交情。
他很是不悦,但他不愿意让儿子跟自己生出芥蒂,他了解儿子的性格,儿子觉得对不住周耀祖,肯定是移情到周瑾恒身上了。周大宝啊周大宝,以为取了个温雅的字,就能掩盖住骨子里带来的低贱么?他不相信周瑾恒就不好奇为什么继贤成了他的儿子,对所谓寄养的说法深信不疑。所有装傻不过是为了利益罢了!果然是乡野村夫泥腿子出身,什么脸面都不要了。
袁侍郎还迁怒上了周耀祖,但是调查得来的结果,周耀祖还真的在老老实实开店,前阵子家里举办宴席时,周耀祖甚至还来做过菜。他本本分分地做菜,也没有去找继贤,继贤也根本不知道周耀祖已经来京城两年了。
本来袁侍郎还有些怀疑,是不是周耀祖在暗,周瑾恒在明,其实是周耀祖将消息透露给周瑾恒的。但调查来的结果是,周瑾恒也是在最近才遇到周耀祖的,不存在是周耀祖在背后指使。
看来一切都是周瑾恒的错,想要攀附他?好,那自己就送他一份厚礼。
没几天,周老七就收到了外放令,去的还是西边穷困县做县令。这不仅是外放,还是明晃晃的降职!从县令做到京城工部主事,又外放去做县令,谁看不出这是被贬谪了?
收到调令的时候,周老七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下来,他想起了二哥说的话。
袁侍郎真的太狠!自己又没有做什么,竟然这样打击报复他!
周老七又恨又急,缓过心情后急匆匆去找袁继贤,他得让侄子给他求情!
袁继贤却被袁侍郎关在家里了,理由也很充分:“我想让你参加明年春闱,这阵子你总有应酬,适当应酬交际是好事,可也不能过度,沉下心来读书才是正事,等你日后金銮殿上被唱名,到时候什么荣耀就都有了。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以后家里什么都是你的,你可得争气才是!等你高中,我们袁家还能再繁华至少四十年,家族的荣誉都在你与我肩上,我成功了,下一代就靠你了。”
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袁继贤就安心留在府中读书,读书十几载,他也想明年一举高中。
周老七压根就见不到袁继贤,没办法只好递帖子上门拜见,他又是什么人物?递进来的帖子跟其他想要走侍郎府门路的其他人地帖子一样,都被挤压着,再也不见天日。见不到袁继贤,吏部催促他交接工作,上峰与同僚突然对他不假辞色,好似前几天的好脸色都是假的,周老七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去找瑞和:“塔合那里都是瘴气,不少官员去那里都得病死了,袁侍郎这是要我死啊!他怎么这么狠毒?!二哥,今天他这样对我,明天他就会这么对你的!”
第772章赘婿
周老七来时,瑞和正在切豆腐练刀工,他直直冲进后厨,把其他人吓一跳。瑞和带他进后院,门还没关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开口就是在挑事,一点水平都没有。
瑞和没受他急躁的情绪影响,翻茶叶罐出来泡茶:“他不会,他这是在杀鸡儆猴,看到你的结局,他应该相信我以后会继续老实下去的。”
“二哥!你怎么怎么狠心?我是你亲弟弟!我是咱们家唯一一个当官的,你当爹娘他们在老家能过上好日子就因为你有钱吗?还因为我,我做官了,这才让爹娘有面子有底气,当地没有人敢欺负他们,若是只有钱没有权势,多少钱都守不住!二哥你忘了,当年有人想欺负李氏酒楼,如果不是你抬出我的名字来,酒楼早就被别人吞走了!”
瑞和没说话,等他说完才说:“以前你没当官时,爹娘和我的日子不是照样过么。你不用与我说这些,我帮不上你的忙,我就是个厨子。”
“二哥,你去求君年,你去求袁大人,你出面肯定能行,是他们欠你的,那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只要你开口,袁大人一定会宽宏我的。”
周老七又是威逼又是恳求,瑞和都没有答应,还反问:“他们的确欠了我,可也用银钱补偿了,我总不好收了钱还厚着脸皮去提旧事吧?”
“……”周老七死死咬着嘴唇,还有李氏那件事,可那事不适合说出来——
“去塔合不一定就是死路,你做好准备,药材与良医——”
“我不去!”周老七的理智线瞬间崩断,他打断瑞和,两眼红得充血,他恨恨地看着瑞和,“你这么不讲兄弟情谊,我不会原谅你的,怪不得李氏要杀你,怪不得她抛下你连正头娘子都不做,偏偏去做他人外室,就你这样狠心绝情,怪不得会有近日的下场!”
见周老七发了疯般的模样,瑞和疑惑地皱眉头:“你在发什么疯?李氏早就死了!”原来周老七连李氏的线索也知道,可自己装疯作傻好几年,这事他是不可能承认的。周老七想死,可别拉他下水。
周老七惊醒,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怎么了?这可是他拿捏住的最大把柄,怎么话赶话就抛出来了?
“你的书果然是白读了,以前你靠着我,我靠着李家,我和你都是受过李家恩惠的,我看你就是疯了,自己做了什么就得承担后果,拿一个死了快十年的人来说事算什么本事?你真是不要脸!”瑞和做出气怒的模样。
被瑞和这么骂,周老七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二哥并没有听进心里去。见没有机会了,只能摔摔打打地离开,富贵将椅子扶起来:“师傅,七老爷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你们谈什么了?”
“没什么,他不乐意外放,找我帮忙,我就是一个厨子,如何帮得上忙?帮我收拾一下茶具吧,刚买的呢,这就摔坏了。”
周老七拿出几乎全部家当,到处去跑关系疏通,可这调令是袁侍郎亲自动的手,除非周老七能够跑通吏部尚书的门路,否则板上钉钉绝无更改。周老七要是有这本事也就不需要利用袁继贤假装自己有户部的人脉了。
跑来跑去,竹篮打水一场空,家底尽数散掉。妻子儿女在家里哭,周老七自己也抱着头再哭。这几天他过得太艰难了,他不止在跑关系,也在查塔合的资料,那个地方地处山区,是二十年前才被打下来的地盘,民风彪悍,百姓不开化,环境极为恶劣,终年都有瘴气。这些年来朝廷派过去数不清的府君与县令,只有寥寥几人才能活到任期满。可任期满不一定就能调离,因为没有人愿意过去,最后很有可能会让他们继续连任,直接在任上干到死。
打听到这一点之后,周老七的排斥心理攀升到最巅峰,他有一腔雄心壮志,可不想以后都被困在塔合那种鬼地方!他不想去,不会去!
最后,周老七只能拿出杀手锏,拿李氏的事情去跟袁侍郎做交易。
“只要解除我的调令,再帮我升职,我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一个侍郎竟然藐视律法将死刑犯偷出来,还安置成外室,独生子还是这个外室生的,这个消息放出去一定会很热闹,大人你说呢?”
广袖之下,袁朗捏紧拳头。
“我进府时已经将这个秘密托付给可靠的人,我如果踏不出侍郎府的大门,回头那个消息就会被送到大理寺,敲登闻鼓,大人还请三思。”
孤注一掷的周老七看起来有一种末路穷途的凶狠,袁侍郎缓缓笑了:“好,听你的,这件事我们好商量,你莫要冲动。”心中的杀意却越发茂盛。
“我现在不走,如果看不到吏部新的任命文书,我就再这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