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那人重新捡起来灵丹,这回懒得和他周旋,抬手轻轻在他脖颈处一点,明修诣便浑身泄了力气,任由那要命的药丸落入口中。

逢春灵丹,能起死人肉白骨,只是触到舌尖便化为一缕潺潺灵力汇入四肢百骸,顷刻间将被水呛得生疼的五脏六腑治愈。

明修诣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师兄,他只是溺水,又不是快陨了,灵丹用在他身上,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可我就想给他用,不行吗?”

“……行的。”

明修诣本以为那药丸是什么折磨人的毒药,心生绝望地等着被折腾得生不如死,但闭眸等了半晌,身体非但没察觉到丝毫痛苦,反而那经脉中躁动的魔息都被安抚了下去。

耳畔雷鸣伴随着微弱的呼吸声,明修诣昏昏沉沉,随着那一缕昙花香往前踉踉跄跄地走,终于在恍惚中一脚踏空,恢复神智。

明修诣被抓到魔族过云江时便被毒瞎了眼睛,半个多月未见阳光的他骤然从羽睫中窥见一缕光,愣了好一会才奋力睁开眼。

约摸是午后了,春雨淅淅沥沥拍打在屋檐下,雨帘从上落下,雾气弥漫在红尘苑中,一派春意。

明修诣茫然看着外面的落雨好一会,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眼睛竟然痊愈如初了。

难道是那个药丸?!

明修诣心绪杂乱,视线不自觉往周遭看了看。

这“魅魔”的房中罕见的清雅,紫色的绸子穗悬在墨痕白纱下被春风吹得飘荡,桌上案上的摆件虽瞧着精致不起眼,但却都是一等一的上品灵器。

明修诣有些慌乱。

这种如仙人洞府的地方,真的是魔修的住处?

他之前……莫不是搞错了什么?

明修诣看着室内的布置,眼睛也逐渐适应了光芒,一点点清晰起来。

在眼前一层层重影彻底重合的那一刹那,明修诣的视线恰好落在窗边软榻上的一抹紫色人影。

明修诣突然一怔。

应当是为了赏雨,窗边软榻靠在窗棂旁,那抹颀长的身影懒洋洋舒展着靠在软枕上,浑身上下写满舒适惬意。

那人衣袍松垮地落在臂弯间,露出里面僧袍式样的雪白中衣,衣衫层层叠叠,堆在一起仿佛凌乱开着的花簇。

一束懒散束着的墨发垂在衣袍上,发间一支艳红的碧血昙花下,露出一张艳丽逼人的脸庞来。

明修诣从来不知道有人仅仅只是一张闭着眸的睡颜,就能堪比刀斧加身的利刃一般咄咄逼人,而那艳美至极的脸竟然同那春雨之景意外地相融。

就在这时,衣摆处霜下客的玉牌微微飘出一抹萤光。

宫梧桐羽睫一颤,懒散打了个哈欠,微微张开眸,揶揄笑道:“你还要看多久啊?”

明修诣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妖异的异瞳,愣了好一会,陡然猜出来此人的身份,他僵在原地闭眸深深吸了一口气,踉跄着下了塌。

他脸色苍白地恭敬行礼:“多谢小圣尊救命之恩。”

宫梧桐支着下颌,笑着说:“怎么,这回不叫我恶人啦?”

明修诣:“……”

回想起自己之前在愤恨绝望之际说出的愚蠢话,以及在魔族荒洲殿那拼尽全力的一咬……

明修诣的脸火辣辣地发烫,视线匆匆在宫梧桐的手腕上瞥了一眼,讷讷道:“之前是我言语亵慢,出言无状,冒犯了小圣尊,望您恕罪。”

宫梧桐撑着脑袋,层叠的袖子往下堆到小臂上,露出手腕上那还有红痕的齿痕来。

听到明修诣的道歉,他骄矜地哼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窗外春雨噼里啪啦落下,雨下得更疾了些。

明修诣曾在幼时见过宫梧桐一面。

那年三界阐道会,天幕落雪,雪白僧袍的圣尊宫确撑伞而来,所过之处雪瓣仿佛被风吹拂着分向两边,再卷着圈袭到竹骨伞后。

宫确修长五指握着伞柄微微上抬,露出一双禅寂双眸。

那眸子如同古刹禅灯被寒风一吹而过后的寂冷暖光,只是看一眼就仿佛身处四方古佛寺,心无所挂。

阐道会上众位修士见他,纷纷起身行礼。

宫确一一还礼,他气质脱俗,举手投足全是旁人自惭形秽的雍容——古佛寺上一任佛子,哪怕破了无情道,也是立于云端,脱俗寂灭。

不过那仙人似的人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头朝伞后道了声:“别闹。”

只是两个字,就让那云端之人沾染了世俗烟火之气,禅絮沾泥。

众人面面相觑。

宫确又道:“出来。”

在众人注视下,宫确身后的雪白披风轻轻动了动,一缕昙花香弥漫而出,而后一个穿着紫衣的少年顶着宫确的披风冒出半个头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往圣尊披风后面藏。

少年宫梧桐身形纤瘦,脖颈上缠了一根红绳,整张面容明艳得过分,他脸上全是病态的苍白,恹恹地扒着宫确的披风不肯出去。

还是个孩子的明修诣听到宫梧桐轻声说:“爹,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