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
今日这样的场景,已经出现不止一次了。
“可是这里不是王府,是大穗剑宫。”香火斋主神色复杂。
“大穗剑宫,那又如何?”
“真隐峰是個好地方,能够长眠于此,其实也不算冤枉。”
江宁世子平静道:“不要忘了,使团来之前有多少人,去之后有多少人……是我说了算。”
杀了,埋了。
这一切就仿佛从未发生过。
“其实……我骨子里并非冷血无情。”
谢嵊缓缓端起凉了的茶水,轻声说道:“只是赤龙戾气发作,不受我所控制,正如这看似华美,实则荒唐的命运一样,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太多的选择。今日先生愿意帮我压制戾气,本殿还是十分感激的。”
“客气。”
香火斋主诚恳说道:“若有可能,这赤龙戾气,还是尽量压住……以免修到后面,反客为主,心湖之中,生出心魔。”
此刻,静室逐渐变得黯淡,赤龙法相徐徐散去。
一片黑暗,满地狼藉。
“心魔……”
“心魔……”
谢嵊微微仰首,看着漆黑的屋顶,轻笑道:“我说,我并不害怕赤龙,先生信么?”
香火斋主摇了摇头。
他其实并不明白谢嵊这句话的意思。
漆黑屋顶,幻化成一片天幕,谢嵊目光放空,茫然地看着那漆黑如自己心湖的上方。
在那里。
他看见了自己的心魔……
不是赤龙。
而是一个死去多年,根本就无从比较,但却要时刻比较的男人。
“罢了……说出来,也无人会懂,怕是更无人会信。”
江宁世子轻声笑了笑,他收回目光,抛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斋主认为,本殿该不该去莲花山下的那座府邸走一趟?”
金鳌峰的执法结果,出乎意料。
谢真送来的那句话,则更让香火斋斋主意外。
他很确定,这谢真……自己没看走眼。
最多就是一位新晋洞天。
这般实力,还敢邀请江宁世子前来问剑?
谁给他的底气?
亦或是说,谢真藏着不为人知的某张底牌?
“殿下想听实话?”
沉思片刻之后,香火斋斋主凝视着谢嵊,后者笑着点点头。
斋主深吸一口气,道:“窃以为,殿下不该去。”
“不该去……为何?”
“谢真出自书楼,书楼背后是陈镜玄。”
“我背后也有人。”谢嵊微笑道:“我不在乎陈镜玄。”
“重点不是这。”
香火斋主缓缓地说:“陈镜玄最擅卦算,布局。谢真既是书楼麾下,便不会是无谋之辈……”
说到这,他神色有些尴尬。
因为书楼麾下有一位“大智若愚”的姜家子弟,实在太过出名。
谢嵊笑了笑。
他摆了摆手,示意斋主不必多言。
“其实我知道,谢真派人传话,存的什么心思。”
江宁世子淡淡道:“举报之事,终究是小人行径……我若是去了,便是坐实金鳌峰此次执法,乃是江宁谢家幕后所为。可我若不去,刚刚那番传话,便或多或少,会在我心湖之中,种下影子,留下‘怯战’之念。”
“不错。”
香火斋主点了点头,道:“不过区区一句传音,殿下应当不会放在心上吧?”
“不会……为何不会?”
谢嵊低垂眉眼,欲扬先抑的这一问,让香火斋主无言以对。
从踏入山门的那一刻起。
他心中便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青州乱变的案卷,纯阳掌教的谶言,玉屏峰的接见,以及莲花玉牌的发放……这一连串信息,在他心中串联起来,最终指向了一个谢嵊不愿意相信,但却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关于谢真的身份。
谢嵊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是对,是错,并不重要——
这念头出现的那一刻。
他的心湖,便无法平静。
他不害怕赤龙戾气反噬,却害怕自己输给那个已经死去的“谢玄衣”。
方方面面。
这些年来,他始终站在光明普照的最高处,踩着“谢玄衣”留下来的那些遗名上位登顶。
可站得越高,他的心中越是恐惧。
正因如此……他拼命修行,打破谢玄衣留下的一个又一个记录。
不仅是记录。
无论谢玄衣留下了什么……
他都要将其摧毁。
香火斋主好奇问道:“殿下,您准备如何行事?”
“放心。”
谢嵊淡淡道:“本殿不会蠢到在这种时刻,亲自登门拜访……可这并不意味着,此事就此了结。”
“事到如今,大穗剑宫有无数眼睛,都在盯着谢真。”
“想必也有无数人,想看看这谢真的实力。”
谢嵊取出一枚传讯令牌,缓缓摩挲,悠悠笑道:“早在开山之前,本殿便借方圆坊的便利,联系了诸多‘同辈’,今夜……正好让大家看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