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不记得是如何结识公子你的。”
傅彦睿愣在原地,呆呆地瞪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我、我那天太学院放学,下了雨,我、我递给了你一把伞。”
那天宁清衣襟被雨打湿,躲在亭子里鼓着脸生气的样子太过生动,他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他,不经意的惊鸿一瞥便将人刻在了心上。
焦诗寒仔细想了一会儿,他只在太学院待了几天,之后便待在家中由夫子教导,那会儿他好像确实被人递了一把伞,不过那天宁兰芝也没带伞,被雨浇了,他就将那把伞让给了她。
“公子,”焦诗寒从袖中掏出一块圆壁珠递给他,“我已有夫婿,不适合再跟公子你接触,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珠子,凭它可敲开宁家的门,若公子有需要,就去找我父亲吧。”
“还有我夫婿的事其中牵扯复杂,望公子莫要趟这趟浑水。”
焦诗寒将珠子递到他手中便牵着狗剩转身离开了,傅彦睿盯着他的背影还想再追上去,但一抬眼就瞥见宁嫔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傅彦睿脚步顿住,默默站在原地看着焦诗寒逐渐走远,随宁嫔一起,直至背影都看不到了。
顺儿在他身旁安静等了半晌,见自家公子始终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不禁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公子?你没事儿吧公子?宁小公子已经走了,我们也回前面吧,万一夫人发现你不在了,会担心的——”
“顺儿,”傅彦睿盯着手中的珠子逐渐捏紧,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我想杀了沈文宣。”
“公子!”顺儿一惊,忙瞅了几眼周围,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我不在乎,”他道,心灰意冷地走下台阶,心中的恨意滔了天,“我帮着宁国公,宁国公却不帮我,我对清儿袒露心扉,清儿却只想跟我撇清关系,这宁家人没一个有良心的,既如此,我又何必规规矩矩的。”
他眼中透着死灰般的阴狠,顺儿在一旁看得慎得慌。
焦诗寒在房间内想了一会儿,心中不安,将今晚关于傅彦睿的事儿都写下来,让绿袖交给了长信宫外的禁卫。
宁丝婉陪在他身边拍拍他的手:“清儿别怕。我已经此事告知了太后,又派人跟在傅彦睿身边,他搞不出什么幺蛾子。”
焦诗寒点点头,抬笔又给父亲送去一封信。
等筵席散了,众嫔妃和大臣内眷纷纷拜别太后和皇后,各自回去。
傅彦睿在自己母亲身边耳语了几句,安郡公主疑惑,不过想着她女儿是二皇子妃,他们傅家本就是皇后这一脉的,儿子找皇后肯定是有要事,便带着他等在长信宫外,等皇后从宫里出来忙上前福了一礼,笑呵呵道:
“皇嫂,你我多日不曾相聚了,臣妾甚是对皇嫂想念,有心想去皇嫂宫中坐坐,说些体己话,不知皇嫂可方便?”
赫皇后嘴角调笑着打量了她一眼,安郡公主向来在府中深居简出,这会儿突然搭上来不知是有所求还是有所图谋。但念及这人是皇上的义妹,傅家又是她费心拉拢过来的,不好驳人脸面,便应了一声,亲如姐妹一样拉着她往宫里走。
只是她没想到,后面跟着的傅彦睿才是好大好大的惊喜。
另一边,康明殿也散了,皇上被气得不清提前卧床休息,还让人将宁嫔叫了过来。大皇子一直住在宫里,沈文宣和老二、老七一同走在宫道上准备出宫,三人沉默寡言,一路上安静得很。
李栀是不屑说话,步子走得飞快,像是有鬼在后面追他似的,这耍性子耍的也是没谁了,老七倒是想跟沈文宣边走边聊,但沈文宣完全不搭理。
这都被迫绑上了老七的船,他若是能给他一个好脸那得脾气有多好。
老七尴尬地摸摸自己鼻子,闭上自己的嘴也不说话了,紧随老二的步子赶紧出了宫,沈文宣翻过一个白眼,就要踏出宫门时突然被门口的禁卫撞了一下。
沈文宣侧身让开,表情未变一分,只是上马车后突然一笑,只见他摊开手心,手上凭空多了一张纸条,是刚才的禁卫塞给他的。
只凭纸上的气味儿,沈文宣就知道是焦诗寒写的,连眼神都变得几分柔软,但等他看完,嘴角的笑慢慢冷了下来,眼珠黑沉沉的,如尖锐的冰刺。
吩咐马夫回府,沈文宣靠在车壁上捏紧了手中的纸条,将“傅彦睿”三个字意味深长在口中转了一圈,突然笑了几声,阴沉如鬼鸣。
羌国战败,羌族求和的使团已经出发,要不了几天两国就会坐在谈判桌上商量战后事宜,此外科举会试已经由礼部开始准备,开考大概在十天后,比之以往提前了两个月,虽说时间短了,但难度也会相应降低,加上朝中官员空缺得厉害,这次科举招取的进士数量达到新高,可谓众学子的福音。
惟修背手拿着书卷走过厅堂,正想去看看自己那群学生功课做得如何,余光突然瞥到正坐在廊下发呆的闻哥儿,脚步一顿。
“稀奇啊闻哥儿,难得看见你不读书的时候,”惟修笑呵呵地走过去,伸手要拉他起来,“在这儿坐着干甚,走,陪夫子去看看你师兄们有没有偷懒,对了,平儿呢?这小双儿又跑哪去了?”
“他去罗叔叔的蛋糕房拿糕点了,说也给我带一份儿。”闻哥儿闷闷地道,没有随他的意思起来,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也有些阴冷。
惟修奇怪,收回自己的手陪他一起坐在台阶上,问道:“你怎么了?可有什么烦心事?”
闻哥儿没应他这句话,转而看向他问道:“夫子,若你是这次会试的主考官,以为我的能力如何?”
“怎么?你也想参加这次科举?”惟修笑道,撸了几下他的头顶,笑得很慈爱。
“以你文思之巧妙、笔墨之炫彩,纵是不能在会试中拔得头筹,抢一个前十的贡士还不是轻轻松松?但你年纪太小了,年少成名固然火红,但心志还不够成熟,容易心浮气躁,对你之后的路也会有影响。夫子还是希望你沉淀几年再来科考。”
闻哥儿远目:“但我想这次就参加。”
他脑中想起平儿平时咋咋呼呼的样子,软了声调道:“我想像某个人一样肆无忌惮地闯,纵是前路凶险,也要勇敢一回。”
惟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子,”闻哥儿阴沉下来,“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我越家被灭门的那天晚上,我好像记起是怎么一回事了,杀人的甲士盔甲上刻有“赫”字。”
眼前仿佛再现那晚的场景,闻哥儿仔细看着,为何爹爹能放那群甲士入府门,为何他们能在一夜间悄无声息地解决城中两千官兵,以及他们亮刀时那刀刃上鲜红的血。
惟修震惊,他知道皇后跟西南叛乱有关,但从未想到人证就在身侧,可——“此话当真?皇后贵为国母,跟她扯上关系没一件是小事。”
“我知道,”闻哥儿道,“所以我要参加科举,没人会相信一个小孩胡言乱语,但会相信一个状元所说的话。”
越府上下三百口人的命,他爹爹越郡王的命,他要一一讨回来。
他眼底隐有泪花,但又异常坚定,里面参着滔天的恨意,十分不像一个还未到十岁的孩子。
惟修叹一口气,不知对他的成熟是欣慰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道:“我知道你此时的心情,但这事需要从重商议,为了你也为了其他人的安全。”
gu903();“不用,”闻哥儿擦掉落下来的泪珠子,“这是我的家仇,犯不上扯到你们,我从老师你家里搬出来,就当是我一个人来京城赶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