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耀苦笑道:“许海当时就和野兽一样,无论杨智如何揍他,他都不松口。我踢了许海的下身,他才松口,随即又咬在虎口上,直接把我的虎口咬穿。我被咬得鲜血直流,打了许海几下,这才脱身。许海很蛮,去掐我老公下身。我老公就放开了许海。我们只是想要教训许海,又不是想要杀他,真要杀人,许海早就死了。许海爬起来后朝向阳小区逃跑,打架的地方距离向阳小区很近,我们怕小区的人追出来,就赶紧溜走了。”
侯大利道:“你们什么时间回到家的?”
“回到家,晚上十二点二十左右。”
“你们从哪条路线溜走的?”
“从向阳小区门口经过,朝前跑二三十米,有一条小道,比较隐蔽,从这条小道穿出去不远,就是实验小学的后门。”
“你在哪里治的伤?”
“我们在家里简单包扎了伤口,原本准备等到第二天再到诊所处理。早上还没有起床,好几个熟人打电话过来,说是许海在昨晚被杀了,而且是被碎尸。我和杨智在昨天打过许海,担心警方会误认为是我们杀人,所以,我们决定不说实话。这就是最真实的原因。”
杜耀讲完所有经过,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许海被杀是一件大好事,如果因为此事把我和丈夫搭进去,那就太不划算了。两位警官,我对天发誓,刚才说的全是真话。”
侯大利深入研究过许海碎尸案,凭直觉认为杜耀的讲述大概率是真实的,这样就能很好地解释抵抗伤和蓖麻毒素的不融感。
当然,杜耀是否说了真话,还要与杨智的讯问笔录对证,还得找其他可以印证的证据。
随后,马小兵和伍强在办案区讯问了杨智。杨智同样没有能够扛得住讯问,向两名侦查员供述了发生在3月28日晚上的事情。
结束讯问,侯大利召集杜峰探组、江克扬探组以及105专案组开会,汇总情况,分头调查核实在讯问中杨智和杜耀讲过的细节。
江克扬探组负责核实杨智、杜耀、王刚等人在当天晚上的通信记录,寻找许海用过的木棍,查找向阳五金店周边的目击证人,采集地面上的血迹。
杜峰探组前往阳州,找到在3月28日晚上与杨智吃饭的人,核实杨智所言。
105专案组的任务是从已经拷贝的视频中,查找杨智、杜耀和许海的行动轨迹。
破案的过程相当于数学解题的过程,要利用现有的证据(条件),演算出最终答案。解题的过程就是组合案卷的过程,任何细节都要在卷宗中呈现,否则到了开庭时就有可能遇到麻烦。侦查员水平越高,组卷的水平就越高,反之同理。
下午六点要召开有宫建民等领导参加的第二次案情分析会,各组都想赶在开会前完成收集证据的工作。
江克扬探组来到向阳五金店附近,没有找到“许海使用的木棍”。街道两边有一排新栽的行道树,园林部门为了稳固行道树,每棵树用三根木棍撑着。在向阳五金店门口的行道树少了一根用作支撑的木棍。
经过走访,江克扬探组在距离五金店约四十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目击者,此人开了一家小火锅馆,往常在十一点收摊,结果那天有两个客人踩着啤酒箱吃火锅,到了12点还在喝酒。老板坐在门口等两个酒鬼彻底喝倒。
老板谈起那天的事仍然兴致勃勃,道:“我看见有人打架。两个人都是大汉,最初一个人拿棍子追赶许海。我当然认识许海,我是向阳村的,但我不姓许。后来,许海就掰了一根撑树的棍子,反过来追打另一个人。另一个人灵活得如一只猴子,围着树跑。我反正没事,抽着烟,坐在门口看热闹。这时候,一个女人突然冲出来,从后面抱住许海。双拳难敌四手,许海手里的棍子被打掉,然后又被抽了一顿。后来,我听到女人惨叫了几声,应该是被许海打痛了。然后许海爬起来,朝向阳小区跑去,那一男一女在后面追。三人跑过街口,我就见不到人了。我原本想要追过去看热闹,里面的客人又喊着结账,所以没有看成好戏。”
给杨智打电话通报许海行踪的朋友叫王刚,王刚承认给杨智打过电话,还调出通话记录。通话时间在十一点零三分。从火锅店老板的描述和王刚的通话记录来看,杜耀和杨智没有说谎。
杜峰探组来到阳州,找到和杨智吃饭的几人以及店老板,都能证实杨智在3月28日曾在阳州吃晚饭,吃过晚饭后才离开阳州。
在视频组这边,周涛和易思华根据杨智和杜耀描述的路线,从四个关键节点的监控镜头中都发现了有杨智和杜耀的画面,包括杨智、杜耀和许海朝向阳小区奔跑的镜头都能抓到。但是,这个镜头以后,在沿线的监控镜头没有发现杨智和杜耀的身影。
杨智和杜耀的离开路线:跑过向阳小区约二十七米,有一个老巷,从老巷穿出去不远确实就是实验小学的后门。后门虚掩,长期没有关闭。这条小道路灯稀缺,更别提监控探头。
调查到此,能证明杨智和杜耀的讯问笔录大体真实,重大缺陷是找不到支撑其从隐蔽老巷回到家中的证据。也就意味着,这对夫妻也有可能追赶到许海家中,然后实施犯罪,其犯罪嫌疑无法完全解除。
4月2日,碎尸案案发后第五天,下午六点,重案一组召开案情分析会。副局长宫建民、常务副支队长陈阳、政委洪金明、副支队长老谭参加会议。
春节后,江州接连三起恶性案件,迟迟未破。省公安厅派工作组过来听取案件汇报,实质就是督战,再不破案,实在无法向全市人民和市委市政府交代。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侦破工作有自己的规律,拼命不一定有效果。
宫建民用余光扫了扫侯大利,心道:“滕麻子督战纵火案,搞得嘴巴起了火泡,李阳带着三组一直在长盛苦战,希望小神探再次表现神勇,早日破了碎尸案,只要能破一个案子,市局的压力都会小许多。”他心里藏着事,脸皮就绷得紧,弄得参会的侦查员们都坐得规规矩矩。
会议由常务副支队长陈阳主持。
首先,各组通报工作情况。
张国强发言非常简洁,道:“在水上派出所的配合下,我们调查了许大光的两个竞争对手,第一个竞争对手谢老板刚刚获得采砂许可证,购买了运输船,生意好,没有作案动机;第二个竞争对手曾经和许大光打过群架,如今他卖掉了采砂厂,在江边搞长江鲜鱼馆,客人坐在船上吃鱼,生意不错。”
宫建民插话道:“这条线很重要,还得继续深挖。”
江克扬通报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卓越在3月28日晚上嫖娼,以及卓越曾经用摩托车撞过许海;另一件事是杨智和杜耀夫妻在3月28日晚上在向阳五金店门口殴打许海。
视频组周涛汇报图侦工作进展。
周涛是典型的电脑狂人形象,头发凌乱,双眼血丝密布,汇报前用双手往上按压太阳穴,道:“那天和组长交流后,我很受启发,犯罪嫌疑人能够准确堵住最关键的监控镜头,说明他以前曾经查看过地形,而且还不止一次。作案当天,犯罪嫌疑人注意隐蔽,但是在犯罪预备其间,心理压力轻,保密意识没有这样强,往往会暴露行踪。我选择了学院街、学院小巷以及向阳小区的十二个控制范围大的监控镜头来往前推,查看是否有可疑人员反复出现在镜头里。”
周涛握着投影仪遥控器,调出地图,地图上标示着十二个监控镜头的位置,又特意在学院小巷的一个监控镜头上画了一个大圈,道:“学院小巷里面没有监控,在小巷和学院街道交叉口有一个特殊的监控镜头,凡是进入小巷,必然要从这个小巷经过。这个小巷在3月28日前一直使用正常,直到被面筋堵住镜头。我们从28日往前推,不管是哪个方向来到学院小巷这处监控镜头,肯定会被十二个监控镜头中的某个镜头捕捉。我和易思华一直在统计进入十二个监控镜头中的四家受害者,已经要看疯了,不管睁眼还是闭眼,满脑子都是不会说话的傻瓜似的人脸。”
侯大利道:“统计结果怎么样?”
周涛道:“我们是以3月15日为起点对四位受害者的家人经过十二个监控镜头的次数做了统计,具体来说就是卓越夫妻、杨智夫妻、汪建国夫妻和陈义明夫妻的人脸,统计数据是汪建国出现在监控镜头次数最多,共有47次,其中经过特殊镜头17次,张勤出现了27次,其中经过特殊镜头2次;其次是陈义明,共有18次,其中经过特殊镜头4次,朱燕出现了23次,其中经过特殊镜头7次;卓越共有7次,其中经过特殊镜头2次,王芳出现了8次,没有经过特殊镜头;杨智共有29次,其中经过特殊镜头6次,杜耀有8次,其中经过特殊镜头2次。从统计数据来看,女的少,男的多,汪建国出现得最多,而且经过特殊镜头的次数远远多于其他人。”
侯大利拿出一幅学院街地形图,挂在白板上,在上面标出四家受害人的家庭住址、工作地点,再标出个监控点的画面,随后又加上菜市场和大型超市。他大脑中存在一幅栩栩如生的三维地图,整个学院街的街区和楼房都存在脑海中,他几乎是从脑海中提取图像,下笔如飞,几乎没有停顿,转眼间就在地图上把所有重要地点标注了出来。
江克扬等侦查员都知道侯大利记忆力出众,可是看到他随手就标出十几个地址,还是被其记忆力震住。
侯大利道:“我们工作再细致一些,杜耀经过监控镜头8次,结合其家庭住址和工作地点,看一看有几次是必须经过的?”
周涛道:“这个没有统计,但是要统计出来也不麻烦,晚上加班,能够做出来。”
“不管是否区分出来,统计数据还是很有意义,杨智在阳州工作,仍然多次出现在监控镜头中,所以,杨智多半侦查过地形。他的目的是打人还是杀人,则是另一回事。”侯大利目光转移到汪建国的家,道,“汪建国在女儿出事前,一直在南方做生意。汪欣桐受到侵害后,他回到阳州,这一段时间没有工作。他和张勤数十次出现在十二个监控镜头前,次数太多,不正常,汪建国或许是条大鱼,以前被我们忽视了。现在杨智、卓越身上的嫌疑明显减弱,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到汪建国身上。”
杜峰探组用了很大精力排查许崇德麻将馆中打麻将的街坊邻居。
杜峰道:“从三月开始,到许海家打麻将的人共有五十八人,其中,男性二十二人,女性三十六人,六十岁以上的四十一人,六十岁以下的十七人。这些人大多数是向阳小区的人,还有一些是老街坊邻居。许崇德和段家秀认识每一个来打麻将的人,很肯定地说四家受害人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没有来过他们家。我们调取了五十八人这一个月的电话记录,没有人与四家受害人有电话联系。”
三个探组和105专案组汇报结束,案件仍然陷在重重迷雾中。
侯大利双眉紧锁,道:“我仍然坚持进入许崇德麻将馆的方式和下毒的方式才是本案的关键点,视频、通信以及排查都是为此服务。杜峰探组做了大量工作,奠定了良好基础,下一步要继续深挖这五十八人,排查他们的社会关系,寻找他们与四位受害者之间的联系。从现场来看,犯罪嫌疑人应该非常熟悉许崇德麻将馆的情况,必然有内应,否则办不到。打麻将的人数多,不太好弄,我们就从四位受害者家人入手,为受害者家庭建立档案,从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直至工作的基本情况、家庭住址等,都要包括。有了这个档案,就容易找出来与打麻将者有关系的人。”
这是一项十分繁杂的工作,杜峰探组只有四人,尽管有派出所和社会协助,完成这项工作也需要耗费大量精力。杜峰深知全组人手不足,却没有在领导面前叫苦,准备晚上约全组吃一顿火锅,鼓足士气。对于江州侦查员来说,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问题,一顿解决不了,再来一顿,必然能够解决。
侯大利声音继续在会议室响起。
“许海被杨智和杜耀追赶逃回家时,从时间上来看,许崇德麻将馆应该刚散场不久,出来打麻将的人是否有人无意中见到过杨智和杜耀,要加大力度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