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录 第50节(1 / 2)

何况……濮九鸾在心里晒然一笑。淑妃真的要害太子,一个要害自己儿子的人还留她的命作甚?不杀淑妃既是为着仁慈的名声,也是为着制衡日益壮大的后党与太子。

官家见他神色平静,翻着册页忽得一笑。

他忽得凑过来,格外亲近:“九鸾,你这翻案可是为着别的缘故?”

濮九鸾一笑,如冬日煦阳:“瞒不过官家。除了想要拨乱反正,九鸾还为着一桩案子。”

“当初户部尚书黄瑾被左冰攀扯进谋逆案,家中人丁零落,称得上是家破人亡。可叹苍天有眼,黄家幼女被抛尸荒野后居然还有一丝气,又被前来拜祭的忠仆康奶娘所救,而后隐姓埋名藏身民间,臣前段日子见着这位康娘子,才知道有这么一桩奇案。”濮九鸾刻意将黄家偷换主仆的行为隐瞒住,反正年代久远也无从查证,不如假假真真,方便慈姑翻案。

“据朕所知,你可不单单是为着翻案。”官家哈哈大笑起来,“听说黄瑾女儿如今正在你府里?”

第60章露浆山子羊蒸、花折鹅糕、南……

窗棂外一只黄雀百无聊赖在梅树上跳来跳去,一阵风吹过,檐下风马叮当作响。

“瞒不过官家。”濮九鸾承认,晴朗俊秀如五月晴空的面容罕见透出了一丝羞赧,“臣确实抱有私心,只不过当年左冰审理该案子多有冤屈,能得昭雪也可拉拢士林之心。”

官家骤然放下心来,身形松快了许多:“难得你有所求,自然要允了。”濮九鸾虽然得了高官厚禄,可是神情总是淡淡,似乎总觉人间毫无眷恋,有这样一位臣子官家却总悬着一颗心,如今看他有些忐忑地与自己讨要恩典,官家颇有些放心:人啊,还是要有所求才好。

他想想,一不做二不休:“黄瑾为当年的士林领袖,白白蒙受冤屈,家破人亡。不若并此案赏下恩典,为他骸骨安葬,朝廷颁赐谥号文岫,至于还活着的人嘛,便封个乡君,每年领禄米二十斛1,金鸾罗两幅。”

“官家圣明!”濮九鸾拜谢。

官家笑起来:“只不过旨意暂且等等,等再过两年后再说。大哥才走几年,总不好立刻就推翻他所做。这些案子你便慢慢平反就是。”

“官家说的是,臣谨记。”官家说的大哥指的是秦王,当初秦王倒台,不少他的派系纷纷投奔了当初羽翼未丰的官家,可以说官家能最终得这江山也少不了秦王一系的势力。如今官家站稳了脚跟,正在逐步拔除秦王的旧系,可如今刚倒了个左冰,正是要安抚秦王一系之时,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将这许多案子都扯出来。

濮九鸾心里清楚,只不过如今有了官家表态,今后他自然心里有数。

他又与官家聊了些朝堂之事,一一应对有条不紊,官家忽得问他:“九鸾,你我结识多久了?”

濮九鸾神色未变:“十五年了。”

“转眼就十五年了。”官家颇有感慨,“如今朕也有了白发,你也不似从前那般桀骜。”

官家第一次见濮九鸾时,他不过十几岁年纪,满脸黑灰,从营地里一骨碌钻出来,一对眼睛如鹰隼般灼人。

官家当时还是晋王,在年不拉屎的北疆守着自己的封地,一年也未必能有多少产出,他听说营地里来了国公府的少爷,他本来不屑,想着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何况本朝重文轻武,进了军营得功绩,只怕也不是什么高瞻远瞩的人家。

可后来听说年纪不过十几岁,便起了好奇心:权贵人家安插个儿子进军营里镀一层金古已有之,可能将十几岁的儿子送进来,不是做爹的有魄力便是做爹的太狠心。便想去瞧瞧是个什么人。

就是那对鹰隼样的眼睛引起了他的注意。

濮九鸾当时身上不见绸缎,与军营里旁人一般着青布直裰,身上缀满补丁,显然是旁人不要的衣裳,他的脸被北疆的烈阳灼烧变红,手背上爬满冻伤,若不是那对眼睛,几乎与任何一个兵丁并无任何区别。

晋王愣了神。他对那眼神太熟悉,那眼睛里充满莫名的自信和自傲,即使落于泥沼之中仍坚信自己有一天能翱翔九天,即使受尽风寒仍有风骨铮铮,即便被命运千锤百炼仍旧不会放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逐日,拥有这样一对眼睛的人,压根儿不会久居人下。

晋王却没有动手抬举濮九鸾,他转身而去。

他还要等等。

等他自己脱颖而出。

果然被他赌对了,濮九鸾一路升得飞快:不过三年间便已经成了百夫长。晋王便知道自己可以出手了。

濮九鸾当初很平静便接受了晋王的提议,晋王问他有什么心愿,濮九鸾咬咬嘴唇:“要为我娘挣一个诰命。”

国公夫人是一品诰命不假,可濮九鸾的亲娘是国公爷第三个妻子,继室进了门要给前头的原配执妾室礼。

晋王自己便处于全天下最大的嫡庶倾轧家庭,自然能理解濮九鸾的心理。

他给濮九鸾赐了爵位,给他娘追封了诰命,而濮九鸾果然成了他手里最快的刀,助他夺下天下,助他坐稳王位。

濮九鸾眼神微动:“臣当初被遗弃北疆,若不是官家救臣,臣只怕已经成了无定河边白骨。”

官家豪爽大笑,又命官员赏赐下许多,这才让濮九鸾回去。

后宫里,官家身边的小黄门艳羡不已:“镇北侯当真是圣眷隆厚,不过是他瞧中的女子,官家就能看他面子上封个乡君。”

他干爹,身边最得用的李内侍摇摇头:“镇北侯这等身份自然是要娶高门女子的,到时候正妻入门,妾室又是官家亲封的乡君又是镇北侯心爱之人,这家里只怕还有的乱呢!”

小黄门恍然大悟。

濮九鸾从大内出来时神色仍旧平静,叫人瞧不出任何端倪。他举目瞧一眼头顶六月苍穹,天空蓝得高远幽深,宫闱内的明黄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一闪一闪,直晃得人眼睛生疼。

他回到府里,刚下马,疾风就欢天喜地迎上来:“侯爷,今儿有好吃的。”

“噢?什么?”濮九鸾一愣。

徐林近来看疾风很不顺眼:“别乱打岔,没见侯爷正想事呢嘛!”

疾风涨了俸禄心情大好,自不跟徐林计较,絮絮叨叨跟侯爷念叨:“今儿早晨康娘子便做了花折鹅糕,啧啧啧那香味,我在外头都闻得,口水就滴答滴答出来了,恨不得赶紧吃上,可惜呀,康娘子说要等侯爷来,我们便也不好意思动手,只盼着您来……”

他喋喋不休,濮九鸾已经走到了西花厅。

慈姑正在那里候着,见他过来笑着便迎过来:“正说着要开饭你便回来了。”

她笑容恰似五月蔷薇一架,风吹过便簌簌在风里飘香,叫濮九鸾无端想起儿时在院子里看见昼和序永,蜻蜓低飞,岁月一派宁静。看到她笑得灿烂,濮九鸾心里的阴霾也尽数散去,他跟着笑了起来:“好啊我去净手。”

待他再回到桌前慈姑便指给他看:“这些天在你家书房里学了不少古籍里的菜式,便试着做了些,你瞧瞧可还好?”

桌上摆着大大小小许多盘碟,濮九鸾看正中摆着一盘羊肉,便先夹那羊肉尝尝。

“这是一道露浆山子羊蒸,前朝古籍里记载过,却没有做法,我是自己想的炮制法子。”挑选上好的山羊子羊,清洗后用孜然胡椒等腌制,而后洗去调料,上锅清蒸,锅里却不是沸水,而是春上酿好的桃花露。待到出锅后切片摆盘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