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柔眼角余光看到一抹天水白的身影翩然而至,踏过门槛,她将一件衣物拧干,费力搭在竹架子上,回过头缓缓看去,眼眶霎时涩如火烧。
两个月不见,他怎么......
迎面一道冰寒的目光,男人长身玉立,仿若琼树瑶木,天潢贵胄的气韵如圭如璋,与这小院格格不入,静静凝视着她,神情漠然,似在审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心头痛如钢刃翻搅,喉中哽了硬块,极力忍着,继续拧下一件。
皇帝望着那高高隆起,连日来紧绷的神经顷刻得到松解,见她大着肚子干活,顿时又气得咬牙。
朝便衣摆了摆手指,径直坐到了桐树下的石墩。
两个便衣抢过大木盆,将衣物拧了晾晒,定柔拢了拢发,转而去看皇帝,只见坐在自己日常吃饭的地方,双肘支在膝上,神态潇洒自若,已不再看她。
定柔回屋收拾包袱,眼泪如断线珠子,滚滚滴落。
不过几十天未见,他怎么像是老了好多岁,突出的颧骨,削尖的下颔,面皮也黑了好多,鼻端留了薄薄的髭须,眉心一道时常蹙眉的浅痕,难掩憔悴之色。
傻瓜,我这样绝情绝义的女人,你找我作什么。
换了干净的衣裳,携着包袱走出来,皇帝起身,便衣们立刻列成两队,护在左右,定柔看到一个便衣端着呈盘,摆着一摞马蹄金,走向屋内。
心下感激地看了皇帝一眼。
那厢目不斜视,眼角的弧线冷漠,一副只在乎腹中骨肉的表情。
出了门,外头巷子空荡荡,日常热闹的小商贩和四邻八舍都不见了踪影,停着一辆宽敞的马车,定柔抬腿上杌扎,斜剌里伸来一双手臂,将她打横塞进了驾乘,动作猛烈却不粗鲁。
皇帝也进了车厢,放下珠帘,便衣上了马,前后左右护着马车,队伍很快消失在巷子转角处。
汪氏和一家人奔出来瞧,四邻也奔出来瞧,惊魂未定。
冀州官道上,马车走的四平八稳,唯恐颠簸了孕妇和胎儿。
车厢内的两人久久不语。
皇帝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定柔倚着车厢,望着他侧颊,眼中深深的愧疚。
进了京畿道,已至正午,皇帝想着要不要下去找个驿馆用些午饭,转眸一看,女子不知何时睡着了,轻轻的呼吸声。
他气得直瞪眼。
没心没肺的女人!
我在生气!你不会说两句好话哄哄我!
贪婪地看着那张柔美的面庞,用眉笔画出的斑点,有点想笑。
目光下移,肚子大了好多,比原来多了两圈,可恶的,我都没看到怎么长大的。
悄悄伸指摸了摸。
女子睡梦中动了动,他嚇了一跳,忙缩回了手。
天气渐凉了,解下外衫,为她盖在身上。
第123章真香(本章大修改)……
定柔孕中分外嗜睡,靠着车窗,被摇晃着黑甜一路,都不晓得什么时候睡着的,被张嬷嬷叫醒的时候天已大黑了,点缀漫天星子,马车停在郊外那个庄园,身边哪还有男人的身影。
张嬷嬷和两个丫鬟扶着她下车,道:“陛下已回宫了,还有朝会。”
离开两个月,张嬷嬷犹如兵在其颈,日夜守在佛像前焚香祷告,说不定哪日女子不好的讯息传来,皇帝雷霆发落,她阖家十几口全归了阎罗殿。
现在毫发无伤回来,肚子大了许多,人也好似圆胖了些,不像在外头受苦的样子,这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吊在嗓子眼的心。
第二天,皇帝没来。
第三天,皇帝也没来。
一连五天不曾露面,以前都会捎信来,说忙着,如今只遣人送补品和安胎药。
册封的的翟衣和凤冠也不曾送来。
张嬷嬷想,这意思很明显,陛下对这个女人没耐心了,只在意腹中的皇嗣,等诞生下来,女子要被抛弃了。
女子好似也不担忧,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一天六顿,食欲好的可怕,还不挑食,很快又圆了一圈,白日仰坐院中湘妃椅晒着太阳,夜晚一挨枕头就入眠了,除了偶尔翻翻身,一夜不醒,整个活脱一那啥。
第六天孩子爹终于露面了,彼时正是下晌,女子方进了下午茶,横卧在窗下的小榻,盖着薄毯,沐浴着玻璃折射的阳光,睡得正香,呼吸声此起彼伏,嘴角流下一点口水。
孩子爹坐在屋中傻愣愣瞧着,一等不醒,二等不醒,一个时辰后起身来回踱步,故意走出声响,榻上的孩子娘睡梦中吧唧着嘴,好像梦到了可口的吃食。
孩子爹气得吹胡子......不,胡子已经剃光了,干瞪眼,两个时辰后,伸出两根指头猛戳了孩子娘后背一下,赶紧站回了原地,一脸若无其事,冷漠高深。
没想到,孩子娘只是梦呓地“哼哼”了两下,又没动静了。
孩子爹气得掐腰跺脚,骂了句:“家豚!”而后,败兴而去。
等孩子娘醒了已是月上树梢,第一句话便是:“怎么睡了这么久,饿的心慌,快拿饭来。”
饭菜摆了一桌子,张嬷嬷盯着女子狼吞虎咽,一张嘴不够用似的,委婉地劝了句:“还是得控制饮食,不能把胎儿养的太大了,生产时受罪,到时候你的腰身恢复不过来。”
女子咀嚼着菜两腮鼓鼓,浑不在意的模样:“我都两个孩儿了,还要什么身形,不吃饿的难受,管他呢,先把孩子养的壮实了再说。”
张嬷嬷一肚子话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