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敬霆只是很平静地告诉他:“这不难,提前半个小时交卷,然后从围墙翻出去,训练馆离八中很近,我跑步还算快,赶在所有人交卷后,再从厕所出来,当有人问起时就说我肚子不舒服一直在厕所,自然不会有人怀疑我曾离开学校。”
只是想到翻围墙,他不得不想起她,若不是她经常翻围墙来学校看他,他不会知道八中操场有处可以避开所有人翻出去的绝佳位置。
尤肃政若有所思地说:“所以你想到了酒心巧克力,并在外面吃完后扔掉了包装,让我们找不到一点证据。
怪不得这么多年我始终想不通尤靖为什么会在训练途中喝酒,原来是这样……”
尤肃政好像终于理清了案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整个人都有种卸下重担的感觉。
却听见杜敬霆突然清冷地问了句:“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尤肃政忍不住摸出烟,缓缓点燃,香烟在他手指间燃烧着,烟雾升到半空,他眼里沉着一抹深邃的光,对他说:“我本来已经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了,毕竟那时候没查到你有什么作案动机,怪就怪在,你突然出现在我当时的嫌疑人身边,这点很奇怪,值得推敲,我想你知道我在说谁,苏一灿。”
杜敬霆从进来这间房后一直沉寂的眼神,在听见这三个字后终于有了丝波动。
尤肃政冷声道:“你做得天衣无缝,在你当时那个年纪,能瞒过我们所有人的确算是一次完美的犯罪,因为你很清楚,警方获得你作案动机的唯一可能就是尤靖的父母自首,但他们,是不可能主动交代自己的罪行,所以你可以瞒天过海。
但你败在了苏一灿身上,你要是不管她,我不会重新盯上你,毕竟外人看来尤家接济了你,你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这件事。
我倒想问问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内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无形中害了另一个无辜的女孩?”
杜敬霆垂着眸,依然望着杯子中的水纹,出了神。
为什么会去她身边,明知道这可能会让自己暴露,明知道那是一次犯险的决定,但他依然敲响了她的家门。
究其原因,也许是在他最孤独的时候,她像个从地里冒出的精灵,突然倒挂在单杠上对他说:“我叫苏一灿,你可以叫我灿灿。”
她的身后是渐落的夕阳,红色的暖光染红了她的眸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他没有见过那么灿烂的笑容,好似一下子照进了他的心底。
他从没告诉过她,见她第一眼的时候,他就记住了她的名字,灿烂一笑,万物生辉。
他不想关注她的,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她不是八中的人,穿着颜色迥异的校服时常出现在他眼前,她总是把校服裙穿得短短的,走起路来一双笔直的腿引人注目,和其他女生似乎有些不一样,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行我素。
她总喜欢和那些男生混迹在一起,压马路,吃烤串,打篮球,跳起来的时候短发飞舞的样子说不出的神气活现,他看见她的时候,她永远在笑,纵使他无数次忽视她的存在,她依然会对他笑。
她会趁着他们上体育课的时候偷偷翻进来,好几次她的校服裙勾在树枝上,他都为她捏把汗,终于有一次,她往下跳的时候,裙子勾烂了,她找了个八中男生借了件校服围在腰上跑来给他送情书。
要是没记错,那是她第三次给他递情书了,前两次他没有理她,可那天,看着她腰间围着别的男生的校服,他突然觉得有些讽刺,鬼使神差接过了那封情书,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他承认,他想羞辱她,到底是因为那件碍眼的校服,还是想告诉她,他是不会接受她的,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当时那么做的原因。
可上了二楼还是忍不住立在窗边朝楼下望去,当看见她眼里溢出眼泪时,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心口发紧的感受。
他以为她会就此算了,可她依然会出现在他回家的路上,常去的面条店,他不理她,拿她当空气,他的行为把她惹恼了,她故意把水全部喝光,拿空矿泉水瓶砸他。
他其实很想告诉她,水不喝光的话砸起来会更过瘾些,可他依然没有理他,只是捡起矿泉水瓶扔进了垃圾桶,转身的时候,看见她翘着腿坐在操场边上红着眼睛盯着他。
她放下交叠的长腿,纤细的手臂往旁边男生的肩膀上一搂,收起眼里的神色,和那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他只能站在原地,心脏的温度像7、8月的天气,闷热难耐。
他不知道她看上了他哪里?他似乎没有什么过人的优点,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不懂得讨女孩欢心,除了成绩好,没有任何闪光点,可她那样的学生好似也不看重成绩。
她可以陪着他坐16站的公交车去市图书馆,全程他坐在前面,她站在后面,到了图书馆他找书,她只是百无聊赖地找个角落睡觉,好多次他抬起视线看她,她趴在窗边睡得很香,梦里就像也有好事发生,偶尔会嘴角微扬。
他要走了,故意弄出点动静,她惊醒后跟着他去等公交车,回去的路上车子很堵,她依然站在后面,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他面前的人下了车有了个空位,他用双臂圈着那个空位没让其他人挤过来,被她发现后,推开几人走到他面前问他:“你不坐吗?那我坐了。”
他没有看她,一眼都没有看,兀自走到了后面,她坐了下去。
他不想关注她的,可那个在他人生中最狼狈的大年夜,是她陪着他挨过去的,她甚至小心翼翼地不敢多问他一句。
即使跌得浑身脏兮兮的,即使手冻得没有知觉,她也依然陪着他,有那么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就剩下眼前的她了,可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对她说过。
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如果不是她无声的陪伴,他早已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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