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帝放下千里眼,“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朕那大孙子温吞的性格,怕是要错过了,还是要朕操心他的婚事。不过,‘选秀畎亩,联姻民间’是太/祖皇帝定的规矩,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谁也不能例外。马云,你赶快安排一下,把胡善祥的选秀之路铺好,想法子把她推上去。”
马云应下。
过了十日,胡善祥在高粱地里收到了一封紧急家书,说她爹胡荣不幸坠马,伤的很严重,要她马上请假回济宁一趟。
胡善祥是老父亲一手带大的老来女,父女感情深厚,且从信中看,好像胡荣没几日好活的样子,胡善祥心急如焚,赶紧向马尚宫告假,要回家看看。
马蓬瀛说道:“孝字最大,一旦背负不孝的名声,官路也很难走得长久。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宫里的差事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走了,司苑肯定需要有人填上,到时候你回来,我要另外找给找差事,有空缺还好,没空缺你就等着。”
胡善祥道:“我省的。”言罢,匆匆离去,回到麦香小筑收拾行李时,朱瞻基闻讯赶来,说道:
“接你的马车已经安排好了,连同通州港的快船也备好,日夜兼程赶往济宁,估摸三天就到。你回来若六局一司没有空缺,我的端敬宫司记的位置一直虚位以待。”
胡善祥心想,或许父亲意外受伤就是老天给我的警告,不能忘记初心,心生“邪念”。当断不断,祸患无穷。
胡善祥忍痛说道:“那时候你已经大婚,有妻有妾。求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吧,我志不在此。每天在眼皮底下看你……无疑是一种折磨。这个和你在一起的夏天很美,到此为止,不要伤了这份记忆。”
朱瞻基再次被残忍拒绝,胡善祥始终不点头,他不能用皇权来强迫她。
胡善祥赶回山东济宁老家。父亲胡荣迎接爱女,胡善祥风尘仆仆,上下打量着父亲,胡荣红光满面,身子比起两年前,有些微微发福,那里是信中所写坠马受伤,在家等死的样子?
胡荣激动的抱着老来女,老泪涕零,“你终于回家看为父了。”
胡善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父亲,您不是写信说坠马了,身受重伤吗?”
“没有的事。”胡荣说道:“我写信都是报喜不报忧,怎会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第73章吉兆胡善祥把“家书”拿出来,和老父……
胡善祥把“家书”拿出来,和老父亲对质。胡荣打开一瞧,一手漂亮的飞白体,飘若游龙,的确是自己的字迹。
胡荣提笔,对着信件照抄,两封信的开头放在一起比较,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那个是真,那个是假。
“这是临摹高手所为。”胡善祥说道:“有人伪造父亲手书,引我出宫。”
胡荣问:“什么人?”
胡善祥沉思,梁君抢先说话,“会不会是敌国奸细所为?以前胡司苑就被绑架过。伪造胡大人的信件,把胡司苑引出宫,伺机绑架。只是这些间谍没有想到皇太孙命我们幼军一路护送,没有下手的机会。”
胡善祥说道:“我如今不是端敬宫的司记,只是管着菜园子的司苑女官,早就远离了权力中心,绑我有什么用?”
梁君说道:“虽如此,胡司苑依然知道不少秘闻。”
胡荣听懵了,又惊又怕又有劫后余生的喜悦,“祥儿啊,你被绑架过?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受伤了没有?我就说女官不是那么好干的,一入宫门深似海,你若有事,为父想救你都鞭长莫及。”
“不管是不是敌国奸细所为,你因祸得福,回家是件大好事,回都回来了,就别再回宫了,你今年十七岁,大好青春,为父定选遍济宁城的青年才俊,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接下来的话胡善祥都拒绝听,过耳不走心,父女重逢的喜悦一下子消失了,刚刚进门,屁股都没坐热就想逃离。
两年不见,胡善祥不好当着梁君等人的面和父亲闹不愉快,于是出言转换了话题,“父亲,梁百户他们远道而来,一路护送我,舟车劳顿,赶紧安排他们去客房休息,沐浴更衣,再叫厨房的人烧一桌好酒席,悉心招待才是。”
胡荣一拍脑袋,“哎呀,失礼失礼,老夫和女儿久别重逢,一时昏了头,只顾着唠叨,忘记了各位贵客。客房已经备好,请贵客去休息——各位有无忌口?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老夫。”
梁君说道:“我们都是粗人,有肉吃就行。”梁君以前骨瘦如柴,这两年伙食好,变壮实了。
胡善祥逃也似的回到闺房,关起门泡澡,不想听胡荣催婚,心想我顶多在家里过三天,去母亲坟头拜祭,烧一陌纸钱,尽一尽孝道,然后立刻北上回宫。
反正来时朱瞻基交代过梁君等人,要他们听我调遣,我说要走,梁君带我走,父亲也不敢硬拦。
就这么定了。
胡善祥拿定了主意。
夏天蚊虫多,胡善祥所住的绣楼空了两年,平日没人住,成了蚊虫老巢,捉也捉不完,侍女们便用艾叶和苍术配在一起,在房间各个角落处点燃驱赶蚊虫,两层小楼犹如腾云驾雾般,门窗呲呲往外喷着白烟。
另一边,胡荣正在和厨房的定菜单,“……除了这些肉菜,每一桌都上一只烤羊,让客人们吃饱了肉,最后上一盘黄瓜解腻。”
这时管家拿着一张名帖,慌忙跑来,说道:“老爷,有大人物登门造访,咱们济宁府府尹都只是一员随从,站在这位大人物的身后。”
胡荣打开名帖一看,赫然写着“尚宝监太监,黄琰。”
宫里一共二十四衙门、十二监,每个监地位最高的公公称为太监,尚宝监管着御用宝玺盖章,以及各种军用符牌的发放,地位超凡,太监黄琰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胡荣是个谨慎的人,虽然沾了大女儿胡善围的光,封官发财,荣华富贵,但一直约束族中子弟,平日谦虚低调,看到有大人物来了,不敢怠慢,赶紧命人铺设地毯,赶到门口迎接黄太监。
“黄公公、府尹大人,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胡少卿莫要多礼。”
众人客套一番,胡荣把黄琰和陪同的府尹请到正堂坐着,上了好茶和茶果。
胡荣请客人喝茶,说道:“不知两位官人下降,匆忙不曾预备,空了官人,休怪休怪(注1)。”
黄琰赞了茶,说道:“实不相瞒,咱家是为了选秀之事来到山东这块宝地,采选适龄、德才兼备的女子送到紫禁城参于选秀。听闻胡少卿的小女儿自幼聪慧,饱读诗书,是济宁出了名的才女。”
胡荣一听,顿时心慌,他的确想快点把小女儿嫁出去,免得再被敌国绑架,可是他怎么舍得让胡善祥选秀?选不上还好,若选上了,我们胡家实在高攀不起啊。我只想找个俯首帖耳的乖女婿,将来被女儿吃的死死的最好了,有没有出息都无所谓。
自家闺女的脾气,胡荣心知肚明,胡善祥可不是那种做低伏小、忍气吞声的儿媳妇。
胡荣赶紧说道:“不过是女孩子们偶尔一起起诗社、填几句伤春悲秋的词,无病呻吟,玩玩闹闹,互相吹捧。我家小女儿,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敢当一个才字。她学的都是些女德女则,不过是认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子罢了。”
黄琰说道:“女子当然是以德为先,才学次之,胡二小姐正是咱家要寻访的人啊。”
府尹大人说道:“胡少卿莫要自谦,我们山东是孔孟之乡,男女皆有才华。听闻胡二小姐考中过女官,才学在女子中算是状元之才。倘若将来中选,我们整个济宁府都面上有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