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之背着萧彧回到家,推开大门进去,嘱咐吉海:“吉海,看人回来齐了没有,齐了就关大门。”
吉海急忙答应一声:“是,师父。郎君没事吧?”
萧彧趴在裴凛之背上,不自在地扭了扭,想下来,裴凛之不松手:“他没事。”
闵翀正在自己房里和窦七爷喝茶聊天,听见动静,起身出来看了一下。萧彧的脸正好冲着他那边,看见他的身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招呼:“闵当家还没睡啊。”
闵翀点点头,没说话,转身进屋了。
裴凛之瞥了闵翀的房门一眼,直接进了屋子,将人放在自己的矮榻上:“我去给郎君打水洗澡。”
萧彧往后一仰,躺在床上,在柔软的蚕丝被上翻了个滚:“凛之,你真好,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裴凛之听见这话,突然在萧彧身边跪了下来,双手撑在萧彧身侧,低头与他四目相对:“郎君不会没有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裴凛之温热的气息落在萧彧的脸上,萧彧忽然感觉到气氛有点变化,他心跳加速起来,下意识地扭过脸去,躲开裴凛之的气息,这实在是太暧昧了,抬起手去推他的胸膛:“凛之,你能不能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裴凛之该不会喜欢他吧?
裴凛之看着萧彧,突然长叹一声,强忍住将人抱进怀里的冲动,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温柔地说:“我去给郎君放洗澡水。”然后直起身,匆忙离开了。
萧彧看着他的背影,都有点懵了,之前说断袖那个,不是演戏吗?坏了,难不成自己不小心把人带沟里了?他当真了?这可太尴尬了。萧彧拼命用双手在自己脸侧扇风,让燥热感降低一些。
以至于裴凛之再来叫他洗澡的时候,他都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裴凛之手里拿着萧彧的澡巾:“郎君,我替你搓背。”
萧彧连忙抢过自己的手澡巾:“不、不、不,我自己来。”说完逃也似的单腿连蹦带跳地跑进了洗澡间。
裴凛之怅然若失地看着萧彧的背影,拳头紧紧握了起来,手指掐进了手心,他吓到殿下了。
萧彧洗完澡回来,本来已经整理好心情了,但看见坐在台阶上发呆的裴凛之,还是觉得自己有点作孽。他舔舔干燥的唇,拖着尚未痊愈的右脚一瘸一拐地过去,竭力装出寻常的声调说:“凛之,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裴凛之慌忙站起来:“哦,好。”
萧彧不知道该给什么表情,扯了一个有点生硬的笑容。裴凛之伸手来扶他,被他拒绝了:“我自己能走,你去洗吧。”
他蹦跳着回到房间躺下,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哇呀,还是不安,这可怎么办,这么好的小伙子,自己这是作什么孽啊!萧彧惆怅地揪自己的头发。
他从心底里依赖并喜欢裴凛之,但那只是最信赖最亲密的朋友和兄弟,绝对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朋友变爱人?还是不要了,感觉好别扭啊。
裴凛之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不,不对,他喜欢的应该不是自己,而是原来那个太子萧彧,这也就能够解释他为什么舍弃一切陪他跑到崖州来了。
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已经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了?好让他死了心。
可这对裴凛之来说实在太残酷,他费劲千辛万苦百般呵护的人已经不在了,这对他无异是个天大的打击,他不愿意看到裴凛之伤心难过。
但如果不说,自己又被当成了别人的替代品,真是两难啊。
真是愁人,怎么这么难解的问题偏让自己给碰上了。最好是让裴凛之对自己死心,可怎么才能让他死心呢?这可真不好办哪。
萧彧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都找不到头绪。
黑暗中,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郎君睡了吗?”
萧彧吓得一个激灵,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谁?”
裴凛之的声音响起来:“是我。郎君睡了吗?”
“哦哦,是凛之啊,我已经睡了。你也去睡吧。”萧彧忙又躺下,躺得太急,脑袋磕在了床框上,他发出一声痛呼。
裴凛之下一瞬便到了床边,紧张地说:“郎君你怎么了?”
萧彧揉揉后脑勺,说:“没事,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头,不要紧。我要睡了。”这是在下逐客令。
裴凛之伸手替他拉了一下被子:“那郎君睡吧,我就在外头,有事叫我。”
其实这是裴凛之每晚都要做的事,以前萧彧没意识到裴凛之的感情,就觉得这是正常的关心,他也习以为常地接受了这种关切,如今明白他的心意,便觉得他这样太体贴入微了。
以后得注意一点,跟裴凛之保持点距离,不要给他再造成错觉。
萧彧想过将裴凛之安排到别处去做事,两人疏远了,他将注意力专注在别的事上,也许那念头就淡了。
但也只是想想,别说裴凛之不可能同意,自己也不敢放他走,他若是走了,自己有事连个商量人都没有。裴凛之就是他的影子,人怎么能够离得开自己的影子。
翌日,萧彧起来,外间的床已经铺得整整齐齐,裴凛之出去操练了。洗漱用的水还在老地方,已经被裴凛之准备好了。
萧彧从前以为裴凛之大约惦记着自己的前太子身份,所以才这么服侍自己,跟他说过几回不用为自己准备,但他坚持不懈,如今想想,何尝不是在表达他的宠溺。
萧彧觉得脸有些发烫,原来自己竟这么后知后觉,欠下的债真是越来越多,这可如何是好。
萧彧到天井里漱口,看见看见闵翀在院子里练功。
闵翀练功也就是最近的事,以前他是从不练功的,不知道什么事刺激得他又开始练功了。
闵翀发现他,回头看他一眼:“郎君起了。”
萧彧呵呵笑一声,其实他起得还算早,现在当是卯时中,但相对寅时就起来练功的人们来说,已经很晚了。
“闵当家继续。”他对闵翀说。
闵翀便继续刚才的拳法,虽然虎虎生风,但萧彧觉得他的身手应该不如裴凛之。
闵翀打完一套拳,停下来:“郎君觉得我与裴郎君的身手,谁更胜一筹。”
萧彧一愣,没想到他竟这么直接问了出来:“这我不好说,得你们比试一下才知道。”
闵翀点点头,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往茶杯里斟了一杯茶,一口饮尽,他又斟上两杯,以手指将其中一杯朝萧彧的方向推一推:“喝茶。”
萧彧吐出漱口水:“谢谢,我洗把脸就来。”
早上起来先喝茶,萧彧觉得这很有后世潮汕人的功夫茶味道了。这泡茶手法还是他教大家的,茶壶茶杯也都是他指导陶工们做的,虽然器具不甚完美,但也能用了。
萧彧喝了两杯茶,见闵翀又提了水壶过来往茶壶里注水,并且坐下了,看样子还打算继续喝,有些意外地说:“闵当家怎么没去海滩?”
闵翀看着萧彧,抬起眼:“怎么,郎君这是在督工?”
萧彧笑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平日里闵当家都是一早就去了海边,今日没去,故才有此一问。”
闵翀沉默片刻,说:“裴郎君担心你独自在家不安全,让我在家陪你。”
萧彧扶额:“凛之这也太谨慎了。”
闵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打量着萧彧:“其实我有点好奇,裴郎君为何如此紧张你?”
萧彧突然红了脸,难道他也看出来裴凛之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超乎寻常了?“没什么,他就是关心我的安危。”
闵翀说:“我知道他关心你的安危,问题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安全问题,所以我很好奇郎君的身份。”
萧彧发现原来是自己想岔了,闵翀并不是发现裴凛之对自己的感情,而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其实也不怪他怀疑,确实疑点重重。
萧彧打哈哈:“我的身份,你也看得到啊,一个田家翁,种了几亩地,开了几家作坊,比一般人有钱一点而已。”
闵翀摇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也罢,你不愿说,我也不刨根问底了。你若是信任我,总有一天会亲口告诉我。”
萧彧真的不能把自己废太子的身份告诉他,一来这跟他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二来这身份虽然无用,但也相当敏感,还是越少人知道为好。
萧彧说:“抱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也许会有机会说的。”
闵翀点点头,没再说话。
萧彧见他难得有空,便问起他何时去广州收购茶叶和丝绸,自己还需准备多少银两。
闵翀便大致给他算了一下,出一趟海不易,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自然要多带点货物,茶叶和丝绸是此次贸易的大头,少不得也要备上几百两的货物。
近来纸坊和陶坊的产出都在为出海做储存,没有拿出去交易,家中就只有青砖与石灰能卖点钱,这二者价贱,所得也只能补贴家用。
萧彧说:“我手头仅有一百多两银子,回头让凛之去借点来。”
闵翀说:“我手头还有二百多两,可以先借你垫上。”
萧彧哪好意思:“你不自己买点货?”
闵翀突然笑了,他平时总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这一笑就像是暗夜里突然绽放的昙花,令人惊艳。
gu903();但因为太不寻常,又让人觉得这笑颇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