俨然一位正直傲气的小贵女。
小郎中面色赫然剧红,将杯子往桌上一放,苦笑起来:“我所言非虚,但也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我所说这些。你今日帮我解了一次围,我这算是还你的。孙县令的确不是好人,你千万不要再去了。那孙焕也并不值得人救,平日害过许多百姓,只要你在市井上稍微打听就能知道,只不过被孙县令帮他遮掩了。”
他依旧低头,十分恭顺卑微:“我虽然在孙府上说了许多谎,但你对我有一言之恩,我不会骗你。”
“所以你告诉他们安神汤可以随意用,并不伤身?”祝星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无波无澜。
“是。”小郎中低着头也没耽误点头。
“医术能救人,自然也杀得人。记得你学的是医,不是毒。”祝星只道。
小郎中肃然抬头,他师父也曾说过这话。
他并不是薛郡本地人,小时是无父无母的乞儿,因而养成了卑躬屈膝满嘴谎言的习惯。
他十岁时偷人包子被打了个半死,师父捡到他,救活了他。师父非但给他衣裳穿,给他饭吃,还教他医术,教他做人。
师父居无定所,是游街郎中,专门给贫苦百姓看病。他的医术是祖传下来的,听说是祖上捡到了三页医书残页,就靠着三张残页,祖上曾在皇宫之中当过太医。
后面权力倾轧,改朝换代,在皇权斗争之中师父祖上险些一死,这才令子孙后代不得入太医院为官。
师父安贫乐道,甘愿为百姓治病,有时候还贴补药钱。
只可惜师父他最后……
而这位姑娘刚才说的话,和他师父教他入门时所说的话,也就是那残页中第一张第一句话。
几人这才看清楚小郎中的脸。
小郎中长得眉清目秀,乍一看有些女气。或许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他的骨架子不像寻常男子那般结实,个头倒没落下。
祝星静静地看着他,虽只有一双眼在外,足以摄人心魄。
“我……”小郎中张了张口,“你刚才那番话,和我师父说的一模一样。”他一向巧言令色,这时候罕见地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表达出自己意思。
祝星略有头绪,依然问:“你师父?”
“我师父也是郎中,我的医术就是他教给我的。教我之前他,他就说过这么一句话,是从我家祖传的医书……残页上学下来的话。”小郎中越说头渐渐又低了下来。
眼前的姑娘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也是对他有恩的姑娘。
祝星梳理下来他这一番话,了然,神情柔和许多。方才高高在上的贵女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倒像是一位温柔的长者。
好生奇怪。
祝星弯了弯眼睛道:“你着祖上与我有些渊源。”明明是很不可思议的话,在座众人没人深想,完全信了她的话。
姑娘不会骗人。
她也有天生让人信赖她的能力。
“这……我……”小郎中更不会觉得祝星骗她。她高高在上,何必费心去哄他这样的低贱之人呢。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叫什么名字。”谈话的主导权一直在她手中,她轻而易举地掌握节奏。
“韩成,我叫韩成。”韩成完全没了在孙府中的滑头,很符合年纪的青涩。
实际上他比祝星还要年长一些,如今已有一十七岁。只是在祝星面前,他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地就摆出了晚辈的姿态。
“韩成?我姓祝。”祝星娓娓道。
“祝姑娘。”韩成莫名其妙地站起来对着祝星又是一揖,做完后他自己也很是尴尬。
“坐吧。”祝星再度请她入座,语气中的和煦比之一开始实在太过明显。
除了韩成以外,所有人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奇怪这韩成怎么就莫名其妙得了姑娘的青眼。
尤其是霍骁,他站在韩成正对面,面黑到反光,气的。
原来祝星竟然会对这样文弱的男子青眼有加!可惜他现在还需以须遮面做掩饰,不然等他绞了胡子,除了黑些,他自觉长得也很不错。
韩成慌乱又激动地坐下,等着祝星下一步吩咐。
祝星问:“你师父呢?”
韩成一下子黯然下来,方才因为紧张绷得笔直的背一下子塌了,语气还算平静:“师父他失踪了,大约已经不在人世。”
“还有希望。”祝星难得没说她那句“实在是太可怜了”。也算学了她一些皮毛的传人,她不揶揄。
韩成笑得比哭还难看:“是。”
青椒也觉得人可怜,下去为他续了些热茶在杯中聊作安慰。
“现在来说一说,为什么孙县令是坏人。”祝星岔开话题,完全没留给他任何选择的余地,直接命令他来陈述想法,只不过语气还算委婉。
韩成小鸡啄米式点头:“是,祝姑娘,只是这还是要从我师父说起。我和师父一直在冀州一带生活。冀州各县百姓日子过得并不大好,还时常有山贼侵扰。师父救治百姓,在冀州也算是小有名气。后来不知怎么,薛郡的县长,也就是孙县令亲自请师父去治病。师父这一去就没再回来过,于是我来薛郡找他。”
“我没贸然询问,在薛郡靠着医术生活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去查的。最后只查到薛郡下的一个名叫坝村的村子,师父最后去的地方就是那里。我……我去查坝村,但是按人所说的那样去了,坝村不见了,师父也不见了。”韩成回忆起往事时说话语序偶尔颠倒,加上叙述内容,让人凭空生出来了毛骨悚然之感。
一个村子突然不见,总容易让人联想到些玄乎之物。
青椒已经吓得悄悄攥住花椒的衣袖,而花椒虽然武功高强,但也只是个半大少女,此时听了内心也无比害怕。毕竟韩成所说的事已经不在武艺高强能解决的范畴之内。
至于霍骁和祝副管家还算冷静。
祝副管家是见多识广,听惯了奇人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