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这么一打岔,原本萦绕在两人间丝丝缕缕的暧昧,顿时变成尴尬。幸而青阳脸皮厚,若无其事地伸手掖了掖被角,强行说:“睡了。”
等罗睺反应,青阳把眼一闭,权自己睡着。
心脏怦怦『乱』跳,分明才从冰冷的雨幕中回来,青阳却觉得分外的热,以至于他的思绪都被蒸腾得飘忽膨胀。
想要靠近的人就在身边,青阳佯装安稳了没一会,就忍住往罗睺的那一边靠了靠身体,落进——
一片森凉中。
青阳瞬间清醒:“……”
……完全忘了,魔祖还穿着世间至阴织就的千重纱。
被物理降温硬从暧昧中再次拽出的青阳冷静地想:该给魔祖做套睡衣了。
罗睺也『露』出暗恨的表情,他方才都没动,等着小道士落进怀里,怎么就一下弹开了呢?都怪这破衣裳。
“这样……”青阳务实地缓缓说,“回头我给你做新衣,今晚咱们还是分床睡,毕竟才淋了雨,我怕睡一晚明天风寒。”
健康的恋爱观,是不能以伤害身体为前提谈恋爱。
“……”罗睺的甘心都快凝成实体从眼里淌出来了,但只能慢吞吞地翻身下床。
抬眼看看臭和尚的床铺,罗睺大感晦气,抬手就把俩床板震碎了。
隔壁房间。
道士们正与和尚们大眼瞪小眼,刚犹豫着准备试探和尚的间谍身份,只听旁边房间传来床板“咔嚓”、“咔嚓”碎裂的声音。
其中有个道士,回房前听了张双迎描述的青阳与魔祖的故事,又知道青阳就住在隔壁,闻声禁倒抽一口冷气:“这么激烈的吗?”
听这声音,愣把两张床都睡塌了,其中至少有一张得是和尚的床吧!
“嘶……”那道士情自禁同地说,“阿弥陀佛……”
绝明、绝心:“??”
怎么的,我们无量度人是为了进门,你们阿弥陀佛,是想和我们交换切口吗?
·
充满遗憾地睡了一个晚上,早晨起来,青阳发出的第一声都是深深的叹气:“唉……”
“唉……”
旁边的红莲上,罗睺的叹息和青阳的同时响起。
青阳侧脸看了眼魔祖,抿着的唇就笑开了,精神抖擞地起来:“趁着早起,我去找各位道友借针线。”
罗睺连忙隐匿了身形跟上,他挺期待新衣的嘛,又是小道士亲手做的。一边走,他一边甚至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千重纱,嫌弃之溢于言表。
昨晚就是这玩意儿,阻碍了他爱情的发展。
青阳出门,外头是难得的晴天,一道友轮班回来,有道友匆匆出门,赶去搬砖。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看见青阳之后,都是神『色』一变,先是神微妙,然后或是冲他合掌,或是对他作揖,带着敬意。
“???”青阳莫名其妙,这合掌、作揖的和尚、道士里,有少年逾古稀的,头发眉『毛』都白了,冲他这个小辈行礼。
罗睺在旁边冷然一笑:“凡人,惯会溜须拍马。本尊过是昨日现了回身,今天便有这般多的人知晓了,讨好于你。”
……是这样吗?青阳狐疑地想,他觉得以这前辈的品『性』,是那种知道了他供奉魔祖,就会溜须拍马的人啊,而且,他们目光中的敬意是很沉重的,仿佛在看什么舍生取义的英雄……甚至是有点神明化了。
再一细琢磨,青阳倏然想起,昨天魔祖现身时,他大声嚷嚷的那几句“睡师尊”……
青阳手握拳头,一敲脑门:难怪呢……!这前辈哪是在讨好,根本就像是在拜灶王爷身边的灶王『奶』『奶』一样吧!
尴尬过多,青阳反而淡定下来,抹了把脸继续借针线,四下里拜访了一圈,一无所获。
恰好旁边有一小队和尚,交头接耳地走过:
“早听说圣上派大阿哥来黑龙江,辅佐黑龙江将军守卫边境。今早超度的阴魂说,他们进城看过,倒是纪律严明,如我所想那般。”
“这是好事,回头我们超度,需要进关到城里去,若是世扰俗『乱』,有人『乱』闯法场,会对超度大有影响。”
“嗯?”青阳搓搓手,『露』出了想要占便宜的表情,“大皇子来了啊,那刚好,我烧个信给他……”
·
军营之中。
胤褆坐在自己的帐篷里,蹙眉看明珠寄来的信:
【……如今朝中风向千变万化。太子静养已长达五月,很多人都在怀疑,太子是否已经病入膏肓,又或是更糟。原本支持太子的各方势力在四处『摸』寻,臣以为这正是大好时机……】
【……圣上多次出巡,太子在东宫,每每便是由四阿哥监国,八阿哥辅佐。此二人更是被圣上委以重任,平时被派遣往各处要税。我请八阿哥于巡督过程中多多留心,然而五个月过去,八阿哥也未曾拉拢来任一方势力……】
【臣深知圣上器重张鹏翮,将数年来与张鹏翮接触的经验告知于八阿哥,然而半月前,有线人来信,说是张鹏翮屡屡对四阿哥大加赞赏,却未曾提过八阿哥之名……臣实是怀疑,是否八阿哥已为四阿哥所拉拢?】
【为防王爷身在边境知朝中事,臣将数月以来种皆写在信中,告于您知。王爷心『性』热忱,却也需知晓防人之心可无……】
【……如今您既在军营中,防多与黑龙江将军亲近。臣在朝中自会替您打点,望您尽快实掌兵权……】
胤褆越看,眉头越皱,读到最后明珠的殷切嘱托,心烦躁地一『揉』信笺,将这满纸的怂恿扔进火盆之中。
他靠在简陋的座椅上,撑着头看着火盆中一点点燃尽的信纸发呆。
焦灼的炭火间跃动着零星的火花,宛如他曾经的野心,似乎可以灼伤一切阻拦前路的纸老虎,但细细回看,便如同无根之木。
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的野心从何而来,似乎是因为自己打小不服输的『性』格,又似乎是自小对母妃的敬仰。
惠妃的『性』格,看似贤淑,实则外柔内刚。胤褆头一次随伯父福全上战场,夜晚因为第一次杀人而惶恐得入眠时,便曾想过自己的额娘,他甚至觉得,如果是惠妃在此,想必她的刀子会比她的眼神还要冷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的额娘便是那样冷锐又聪慧的女子。
胤褆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九纹钱。
夺嫡一事,便如逆水行舟,进则退。他背后有明珠推着,有八弟、九弟、十弟推着,甚至还有更多他都说上名,但在明珠等人的悉心运营下聚拢来的势力。如今太子在朝中,东宫势力各自分散,正是他奋力一搏的好时机。
可他却想退了。
这念头知什么时候起的,或许是埋于得罪了财神爷,发觉自己手上留住钱,又逐渐生长于有人背后嚼舌根,嘲笑一个手中只留得住九枚铜板的阿哥怎么可能当皇帝,最终在这片黑龙江严寒广袤的土地上结出果实。
又或许,根本与钱财无关。
是因为康熙每一次投来的森冷眼神,是因为皇阿玛每一次毫留面的告诫敲打,是因为每次向母妃请安、汇报进展时,母妃依旧淡然,并不以之为喜的神。
“噼啪!”
火堆突然炸了一下,自鲜亮的火堆中飞出一张纸条来,飘飘悠悠落在胤褆隐忍着绪的眉头上粘住。
胤褆:“……?”
啥玩意儿,正悲春伤秋呢。
胤褆一抹脸,摘下额头上的纸条,睛一看:
【大阿哥好啊,我是青阳,最近在黑龙江这儿办斋醮,想问问您手头上有没有针线啊,我去借点。】
这信纸知道从哪撕下来的,背后还记着什么“鸡蛋三文一个”、“鱼肉三十文一斤”,边缘坑坑洼洼,张嘴就讨东西,堪称厚脸皮。
“……”胤褆凝视了片刻,却忍住咧嘴一笑,心一轻松,正想要怎么回复,“……!”
他娘的,对啊!!
胤褆猛地把营帐一掀:“来人,来人!”
旁边的小兵都吓了一跳,这还是直郡王来军营后,头一次这么没有军仪的大呼小叫,而且还带着怒气。
副将的营帐本就和主将连在一起,没多久,军师就从中军帐中钻出来:“副将军,事啊?”
胤褆怒发冲冠:“你过来!我且问你,军营内采买,一颗鸡蛋多少银子?一斤鱼肉多少钱?”
胤褆双眼圆瞪,眼欲滴血,仿佛在问什么军机密要,唬了军师一跳,心想难道处妥,谨慎道:“这,鸡蛋一般是五文一个,鱼肉二十文一斤。”
“啊!内务府!!”胤褆猛地一捶营帐,差点将帐篷锤塌了,悲愤的怒骂瞬间让军师了悟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