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道理梁昭又何尝不懂。说实话,她清楚自己有多荒诞,甚至是抓马。
不流孩子是因着谭主任的死影响了生命观,那不流,生下来然后嫁给眼前这个爱还谈不上的男人……看起来好像是另一个死结。
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怎么着都是个局。
或许,濮素剖析得才最在理:大约你就是想借这个男人摆脱过去。
灰败且抹除不掉的过去。
想到这,梁昭问某人,“你那天建议我把孩子留下来。倘若我采取这个建议的话,你要怎么做?”
顾岐安挨她极近,闻言瞧过来的时候,二人目光就短兵相接。他个头凌驾着她,说话间,梁昭能看到他微微起落的喉结,“坦白说,这么多年我对所谓的择偶以及婚配都没有具体规划。或许是不想,也或许是认为时候尚早,所以这一时间,我只能说是尽责任角度地给你名分,它无关承诺,且我堂而皇之地和你谈承诺,你也一定不信。”梁昭是个聪明女人,他从重逢那天起,就感受到了。
“对。你不谈承诺我只当你是个渣男,谈了,那就是花花肠子的渣男。”
“……”
这女人嘴皮子太不饶人了。平心而论,属于顾家二爷生平最最避着走的那款。哪怕眼前的她,明眸善睐、妩媚动人,但他始终觉得坏就坏在那张嘴。
爱不起来,顾岐安还是喜欢偏恬静点的。怎么化笼统为具象呢,大约,就像他记忆里某个不想再具名的人吧。
那人回不来了、不朽了,也是他专用这间房间藏黑胶的根本原因。
眼下,梁昭亦在好奇,“你从什么时候收藏这些的,藏了一屋子,得花多少钱?”口吻一如曾经问他,右手腕上的文身什么寓意:g&q.
而当时顾岐安避而不谈,此刻也是模棱两可的口吻,“大学,被一位故人带的习惯。黑胶音质更原始保真,再说,人多少得有个砸钱且装腔的习惯,正如你们女人收集口红色号。”
朝南的窗子挂烟灰色窗帘,月色在地上蒙蒙滤镜化。饶是他状似漫不经心又不想细说的语气,但梁昭能感受到,顾岐安眉眼十足认真,乃至是虔敬。
这种神态她只有谈及谭主任才有。仿佛一字一句,都是在给裱进遗像里的人擦拭灰尘,必须加倍诚恳,半点轻浮不得。
不知怎地,梁昭见状突然联想到,几个月前梁女士在广场舞社团里结交了个爷叔。对方是有意往婚恋发展的,很中意梁女士,也问她,介意黄昏恋嘛?
梁瑛都阔别小鹿乱撞多少年了,乍一被表白,也禁不住雀跃。然而回头还是拒绝了,梁昭听后问她为什么,试试也好呀,那爷叔看着是个好人。
梁女士说,好人是好人。但再好也比不过你爸,抑或说,活的人永远别肖想匹敌甚至取代死的人,因为后者永生了、不朽了。
这一晚,月亮生毛必有雨。
梁昭终究留宿了。顾岐安收拾出一间卧房,暖气开到最适宜,让她睡个好觉。
她穿着他的睡衣,长衣长裤都垮在身上。喊回在门口熄灯的人,“你还记得之前我搬家的时候,你送了我什么嘛?”其实不止他送,大院儿女都给她留了信物。那个年纪尤为在意仪式感。
顾岐安手还停在开关面板上,仰头思考良久,才不确定地,“一本……书?”
“对。王朔的《动物凶猛》,”梁昭提醒他,也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原著,“可惜收到后就被我搁置了,也拎不清你当时怎么想的送这本书给我。前阵子,重逢了,回家清理旧物时才想起这本书,然后我一口气读完了,读到了结局。”
“结局是什么?”某人如实说,这本他根本没看过。只是当时别人都送,他又来不及准备,左右在老头书架上偷下一本,借花献佛了。后来被发现,还讨骂了一顿。
难得地,梁昭温柔且会心地笑,也解释道,结局就是大梦一场。一切都是马小军代偿缺憾的幻想:两个我,
“我”如愿以偿,而我一枕黄粱。
门口人莫名逆光望着她,半晌,才突兀地掐断对话,“睡觉罢。你今晚确实喝多了。”
“哪有?”
“有,话太多。不符高冷人设。”
“哼。”
次日的确落雨了。梁昭下午返岗的时候,好些个员工迟到了。
而她在公司有个外号:f24的通勤出勤王。f24是楼层,后面这个名衔指的就是她迟到早退零记录,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雷打不动。
试问这般严谨端正的员工,miranda如何不喜欢?
可是再喜欢,规矩方圆前也无奈得很,她再度敲打梁昭,去总部的事考虑得如何?
梁昭还没答复她,手机里就进来电话。光看个备注她就差点咋呼了,居然是梁女士。
“吃饭没?”
“还没。”
“晚间把小顾叫上,我们一起吃顿饭。”这是命令不容拒绝,因为梁瑛告诉姑娘,她现在和丁教授在一起。二位女士中午约见,吃了一下午的茶,聪明人之间过招,最终打成平手,先把双方儿女叫来见面再议。
丁教授还买了件水头很足的冰种翡翠,算心意,也算给不肖子的混账行为赔罪。
“救命。你答应的时候都不先问问我的?我晚上有饭局呀。”
“什么饭局不能推,有眼前这事重要?!”
“……”
匆匆撂下电话,梁昭只好一边差秘书与甲方改时间,一边给顾岐安去电。
结果这祖宗也不晓得在忙什么,连番五发电话都不通,第六发,他干脆拒接了。
去你大爷的!爱谁谁吧。
落地窗外迷滂滂的天色,城市还没从冬装里解脱出来。远或近的天际里滚着阵阵春雷。
好在那甲方是个通人情的,同意时间再定,梁昭结束这些正要去找miranda的时候,突然内线通知她,有人无预约造访。
“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