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有人责怪她严词含糊,不够真诚。
她又接着说,“我家那位若是年纪再大一些,该是天底下所有女子向往的夫婿。”
有人打趣她,“也是你的吗?”
许连琅怔忡,烛火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晃了几下,室内陷入到一片黑暗中,好在火苗十分顽强,又慢慢悠悠借着一星半点的火光重新燃了起来。
她眼里因为这窜起的火苗而荧荧发亮,她振振有词,“都说是天底下所有女子了,我也算女子,也身处天下之中,自然也是我的。”
一阵起哄声此起彼伏。
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响可以清晰的透过墙面传过来,路介明心脏一声接一声掷地有声。
透过那一层墙,险些要传了过去。
许连琅被他们接连起哄的动静吵的脸颊发热,她侧过身去趟,揉了揉脸颊,额头抵上了冰凉的墙面,“可惜,就是年纪太小了。”
她低声喃喃,被旁边的人听到,哪里肯放过她,一声接一声,将她这缠绵郁积了许久的心事昭然若揭。
“哎呀!小什么小,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
其实她们并不知晓许连琅的主子到底是何许人也,在这样的姑娘悄悄话中,大家都颇为默契的不去猜,不去想,甚至于当成一场不可喧泄的白日梦,等明日醒了,就又要套回到守礼的壳子中去。
许连琅头一回认真思考,像是喝了蜜酒一般,神智迷糊起来,她都掰起了手指,“差六岁,可以抱两块金砖。”
迷迷糊糊中,吵闹的声音渐低,轻鼾声四起。
许连琅也做起来旖旎的梦。
梦中光影大好,路介明还是那小团子的模样。
房外的路介明被人逮个正着,他红着一张俊俏脸,唇齿有形无音,“你怎么来了?”
第68章制肘不用了,找个别的婢女。
乾东五所最靠东边的那一个院子里,长着一株红梅,较之耸云阁那株要更为粗壮,枝桠盘虬,竟然有一枝延到了月台处。
许连琅对着院中的正当季开得最盛的菊花浇水时,总是忍不住在想,到了冬季红梅开花时会是怎么一副光景。
定然是要比在耸云阁更为漂亮。
瑞雪红梅,没有再比这兆头更为祥瑞的了。
今年路介明或许伸伸手就可以为她摘下一把红梅枝,不需要她再垫脚了。
她放下浇水的喷壶,围着那株红梅打量,她一身宫装打扮,发髻梳理的也与周边途径的宫女别无二致,这是她来皇宫的第三天。
她适应良好,只是……这三天里,没有再见过路介明了。
满院子的宫人内侍瞧见她,都会唤上一声,“许姑娘。”
自那次正好撞上皇帝之后,她便再没有了机会见路介明,在客栈匆促睡了一晚之后,第二日晌午就回了宫。
路薏南进了路介明的马车,姐弟俩共乘一架马车,一直到进宫,路介明都没有再露面,微风卷动马车窗户上挂着的帘子,能掀起个小角,许连琅挑着刁钻角度去看,勉勉强强可以看见路介明瘦削苍白的下巴。
再后来,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风再也卷不来了。
晌午的阳光很大,也很晒,许连琅出了一身的汗。
她猜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能加快脚步,像所有的随从婢子一般,紧跟着大部队的动作,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不留情面的丢下。
京都繁盛非常,新奇玩意实在多,摊贩一个紧挨一个,但她已经没了心思再四处观望。
正阳门处高大宏丽的翁城像是从太阳中脱胎而来,大大的檐角遮住太阳四分之一个角,尽管如此,太阳光落到殿宇恢弘的琉璃瓦上,依然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进了正阳门,就算是彻底入了宫。
路介明被簇拥在最前方,与皇帝一齐进了乾清宫,而她则是在最后端跟着,最后由着王福禄带来了乾东五所。
乾东五所是诸位皇子的居所,王福禄带着她走了一通,“这个地儿只有几位皇子常住很清净,但也很扎眼,你刚来皇宫,自己一定要留个心眼儿,凡事小心。”
王福禄的声音又尖又哑,常年带着冷色的眼,好像那瞳孔的颜色都浅了几分,琥珀色,像极了豹子,他整个人近来瘦了,常年的奴才殷勤姿态,让他的脊背都打了弯,再也直不起来了。
他斜睨了一眼腰脊挺直的许连琅,抬手打在了她光洁的脖颈上,“低下头,做奴才的哪里可以站得直,低着头看脚下,看地面。七殿下待你好,他可以什么都不顾及,但你不能,我们做奴才的,都命贱!”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眼中阴郁,“你真的决定了进宫?”
许连琅揉着被他拍痛的脖颈,没有隐瞒,“这是我第二次进宫,第一次作为姑姑的家眷,第二次是殿下的侍女,那么多人向往皇宫,我也来瞧瞧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言语间轻快,矮下身子捡起了刚刚才从树枝上跌落的银杏叶,银杏叶色调明黄鲜艳,像是刚破茧而出的羽蝶才刚抬起好不容易被风吹干翅膀,又闷头撞上了墙,或许一开始的决定就是错的,但不做过这个决定,哪里会有试错的机会。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面前的七殿下即将要入住的宫宇,气派庄严,早有宫人打扫干净,众多她说不上名字的陈设一一铺开,她的殿下终于与记忆中的重合,金尊玉贵,少年是佛手中玉莲,在淤泥池里晃了这好几年,终于可以重塑金身。
“七殿下回宫之后,留在他身边的人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其实你留下意义不大。”王福禄并不留情面,皇帝有了那样的心思,七殿下能护她好几时,此时此况,绝对不是进宫的好时机。
许连琅被他这突然一顶,顿了一下,手中的银杏叶还带着露水的潮湿,让她的手心都泛着潮气,“那怎么办呀,我都答应他了。”
她眨眼,那双杏雨朦胧的眼半是无辜,半是妥协,多是不舍,说好了的,殿下恳求过她,她也无法割舍。
王福禄闷笑了一声,“我老早就知道,你这丫头生性倔强,不听劝,都到这一步了,也就罢了,日后万事小心,事事靠自己,七殿下……也是靠不住的,他制肘良多……”
很多话,王福禄并不能说太明白。他及时住了嘴,吞下的话只能成为一声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