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永嘉立即回绝,想了想又道:“姜尚宫方才替我出宫办事时,被庞崇的禁卫军抓了,是被旁人牵连进去的,你若有空去庞崇那跑一趟,若能将姜尚宫带回来最好,若不能,也告诉庞崇管好自己下属,莫为难姜尚宫。”
沈桓听见姜尚宫被禁军抓了,连忙点头:“阿姐放心,我马上便去。”
永嘉在雀阳宫寝殿换了套女侍的衣裳,伪装成宫女,拿着沈桓的令牌,低着头,从皇宫南门出了宫。
永嘉没有马车也没有马匹,她想着王然宣旨定是要乘车出宫的,她虽比他们早些时辰出宫,脚程却慢,她思索着,也顾不得旁的,出了宫门,便一路朝陆宅方向跑去。
永嘉是一步一步跑到陆宅门前的,她一整日来未进滴水,面色煞白,四肢发软,一身的冷汗。
陆宅的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进到陆宅之中,看着空荡荡的院落,紧揪的心略略放下,她快步朝正房寻去,想将消息传给陆翊,教教快快离京逃跑。
永嘉站在正屋门前急急的扣门,却久听不见回应,她怕王然就快前来,顾不得礼数,直接将屋门推开,她跨过门槛,走进去,左右巡视找人,她忽瞧见屋中左侧立着的一道隐约背影,心头一喜,她快步上前走近。
“陆将军快跑,陛下要……”
永嘉口中的话语一滞,连带着呼吸也停了一瞬,她立在背影身后,瞧着那宽阔的肩背,才落下的心猛地揪紧,心跳如拳,一下一下砸落。
永嘉四肢发僵,脑海生出偏偏空白,她有一瞬是想逃的,可四肢却似被灌了铅,沉重的钉在地面上,教她一动也动不了。
她恍然知道,原来今日这一切都是沈邵做的局,这个局,从昨夜便已开始布下,他那般羞辱她,教她以为他是恨极她,恨极了陆翊,所以今日才会听了人的几句挑拨,便要毒杀陆翊。
而她更是关心则乱,她几乎是毫无警惕的落入沈邵陷阱之中,方才姜尚宫在皇宫被无缘无故的扣下,就是为了引她出来,沈邵想知道,她究竟还会不会为了陆翊而忤逆他。
房中明明大敞着门,可永嘉却透不上气,她深觉窒息的要命,她四肢僵硬的立在原地,双目锁在沈邵的背影上,她看着他一点一点转过身来,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那是身体本能的反应,永嘉竟不知,自己竟已这般惧怕沈邵。
他的脸色不似她想象中的阴郁沉冷,唇角甚至还带了一丝笑。
可永嘉看着,身子却颤抖的愈发厉害,她整张小脸毫无血色,只有唇瓣,因被磨破,有了伤口,才透出点点血迹来,那是她整个人,唯剩的色彩。
沈邵转过身,看着身前畏怕不已的人,他此时此刻已不知该笑该怒,她分明是这般怕他的,可又怎有胆量跑到这里来给陆翊通风报信?
沈邵盯着永嘉,唇畔的笑意渐浓,他上前几步靠近她,抬手缓缓扬起她的下巴,他指腹蹭着她唇瓣上的伤,嗓音低温:“来,继续说下去,朕要如何?”
第68章偷心的骗子
唇上的痛,抵不过心头的麻木,惧怕至极,最后反而平静。
既是局,她已深陷其中,避无可避,永嘉静静看着沈邵,直接开口:“陛下想要如何?”
沈邵听着永嘉的反问,她平静的是这般理直气壮,他望尽她眼中全部,竟寻不出一丝愧疚。
沈邵不禁笑起来,他笑着,大笑着,眼下深黑一片,他倏而抬手,双手扣在永嘉的脖颈上,他眼中透出了红,他发狠的骂她:“朕恨不能杀了你。”
“陛下终于要动手了吗?”她偏偏笑起来,不同他的疯狂,她的笑一派平静:“陛下杀臣可以,但是陆翊是无辜的,他忠于陛下,他不该被奸佞陷害,陛下拿到的所有信,都不过是他给臣的回信罢了,是臣先写信给他的……”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提他,还在想他!”沈邵握在永嘉颈上的大手颤抖:“你还在想着他!”他用力摇晃着她,目眦欲裂,他怒到无措,反又笑起来:“好好好,”他连连点头:“那我们就留下来,等着他回来……”
永嘉闻言,知道沈邵尚未动陆翊,他的手松开她的颈子,抱住她,欲去解她的衣裳:“你不是在意他吗,这是他的屋子,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瞧瞧……”
沈邵身子一僵,他口中的话也卡住,他盯着永嘉,慢慢眯眼:“你做什么?”
永嘉拔了发间的金簪,抵在脖颈上:“别碰我。”
沈邵扯在衣带上的手停住,他欲去碰永嘉紧攥簪子的手,却被永嘉躲开,她退后数步,抵在颈上的簪子陷入更深。
“你这是以死相逼?”沈邵故作嗤笑:“你不是一直说朕想要你的命,你现在用命威胁朕,你觉得朕会怕吗?”他边说边上前,手指着簪子:“放下。”
永嘉早知自己这条命在沈邵眼里分文不值,她也从未想过要用自己的命来威胁沈邵,她见沈邵上前,继续后退:“陛下不怕我死,但是该怕我死在大臣的府上吧,若传出去,悠悠众口,陛下难道丝毫不畏吗?”她手上用力,簪子瞬间刺破她嫩薄的肌肤,有鲜红的血顺着她白皙的颈子淌下来。
沈邵瞬间停下脚步,他又开始后退:“好好,朕不碰你,朕不碰你,朕怕那悠悠众口,你放下,放下。”
永嘉被沈邵送回了长公主府,禁足关起来,他像是怒极回了皇宫。
御门,王然迎上前,他正欲开口,又猛地止住,他看着沈邵,察觉到他负于背后紧攥的大手,指甲青白,褪尽血色,猛烈颤抖不止。
王然暗暗打量沈邵面色,他跟在沈邵身边数载,从未见过他如此情态,他状似极怒的,却并不全是,他像是在怕,后怕似的,饶是王然也看不透,猜不清,他只能先是沉默的跟在沈邵身边,眼看着他在殿中左右打转,最后走到书案前,一拳重重砸在案上。
王然的心跟着一颤,他望着沈邵颤抖的背影,慢慢走上前:“陛下……”
沈邵闻声没有动,他僵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身,他好似平静,开口下令:“陆翊奉朕的旨意在西郊巡营,着人去西营传旨,让他们想个法子将陆翊困住留下。”
“是,”王然闻言垂首接令,接着又禀告道:“陛下…还有姜尚宫,奴才已按照您的吩咐,扣在宫里了。”
“惠王呢?”沈邵又问。
“惠王殿下去见过庞崇想放了姜尚宫,未如愿,该是回寝宫了。”
“让庞崇派禁军将他的寝宫围了,莫声张,”沈邵微微眯眼:“不许让他踏出宫门一步。”
王然点头应着,他望着沈邵冷峻的侧脸,心道这宫里只怕风雨欲来,他忍不住多嘴:“陛下…许…许只是陆将军对长公主殿下一厢情愿,也…也可能,殿下是念着曾经救命之恩,才…才……殿下心中一定还是您最重要。”
沈邵闻言忍不住冷笑,原来自欺欺人想的皆是一样。
沈邵挥手打发王然,他独自走到书案后坐下,他从暗格里拿出圣旨与一封信。
今早,大相国寺来人上报,说在清扫长公主从前所住屋院时,发现了这两物,深觉事关重大,不敢隐瞒,特以呈上。
沈邵将圣旨平放在桌案上,推着展开,这是那道父皇要立淑太妃为后的遗诏,原以为还在宋家,不想是藏在她的手里,一并缴上来的,还有淑太妃的遗书,那个毒妇野心至死不死,竟还敢妄想着要与父皇同葬,她连死了,也不肯放过他的母后。
可笑这两物都在永嘉手中,她是还想着拿着父皇的遗诏,来成全那毒妇的遗愿吗?
她在他面前演的情深义重,将他骗得死死的,可笑她自己却遭了旁人的算计,与陆翊来往的密信,私藏的圣旨与遗书,每一物都是朝着她去的,每一物不是可以治她的罪,就是教她触他的逆鳞,旁人是想她死,借着他的手杀她,最好一并再处理掉陆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