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位小皇帝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出手就是地动山摇的。只为了救陈怀恒一人,便赌气让沈明河查遍所有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权力?有如给了沈明河一把指着所有人的尚方宝剑,若是沈明河愿意,他甚至可以杀了任何人。只要沈明河说他有罪。

毫不夸张的说,为了陈怀恒,那小皇帝赔掉的是整个朝堂。

也怪不得当日他说出口的时候,安国公脸色那么不好。

任谁都觉得血亏。

只是沈明河白白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沈落却是丝毫高兴不起来。

沈明河又不真的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奸臣。一时占了便宜是小。他卧薪尝胆本就艰辛,而今摊上了这么个脑子不清楚的傻子,日后少不了被拖累。

有没有可能,沈明河眯着眼睛,眸子里的迷茫一闪而过,自顾自喃喃道:他其实是为了我?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沈落一愣,咧着身子惊异道。

这个不太难猜。沈明河静静道。若是没有他在承天门前的所作所为,那一朝旧臣,咱们会允许留住几个最差的结果不也是一棍子全部打死,血染朝堂。既然如此,他闹着一出儿,跟他不闹,又有什么区别?

那要是这么说,沈落挑了挑眉。那他倒是聪明的,知道自己保不住那些个人,索性破罐破摔,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对。沈明河继续道:若是只想破罐破摔,又怎么会给我一张这样的纸条。

沈明河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将那有些皱的纸小心仔细地摊开在桌子上,一个一个地点着名字,给沈落看。你可看出这些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落这才低下头认真看,剑眉皱着,思忖了良久才道。大多我不认识,可认识的几个,好像确实是日常在安国公身边晃悠的。

安国公是他的表哥,是实实在在护着他的人。能在安国公身边的,自然能算作是他的人。沈明河点点头,认同道。

那便是了,这些人他信得过,所以才敢大言不惭地让你查。都是些酸腐的文臣,只怕也是查不出什么的。即便当了眼中钉也无甚所谓。反正你本就不会放过他们。他都料到结局了不是吗?

你是这么想的吗?沈明河突然笑笑,眼角挑着,眸子一转,脸上的沉思一闪而过。看着确实都是忠臣,只不过,我让顾行知先查了查。

怎么?

这名单上的人,除了用来掩人耳目的陈怀恒,其他人现在都在刑部大牢里。

顾行知现在不怕安国公了?沈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安国公的人,顾行知怎么就轻易动了?

审案的时候顾行知发觉不对,已经叫了安国公做个见证。绝不是借题发挥。

你的意思是。沈落心里一凉,只觉得有些诡异,嚷嚷道。他们尽皆有罪?不可能?那么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此之前又没见过这张单子,你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不过若是唯有他们入了狱,自然会有人起疑。所以我让顾行知一不做二不休,把名单之外的人也抓了不少。先查查再说。到时候放的放,砍的砍,抄家的抄家,一件件理清楚,也不枉费他给咱们这么个光明正大的名义。沈明河又把那张纸折好收了回去,白皙的脸上波澜不惊的。现在,你想到什么了吗?

沈落张了张嘴,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拧着眉毛凝重问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莫不是,莫不是,早早知道这帮人包藏异心,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借刀杀人?

若是想不清楚,便抛开这些,从头想。沈明河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引导沈落道。若是没有他的所作所为,这一切又会如何?

陈怀恒会死。

还有呢?

没了。沈落老实郑重道。他便是不把名单给你,你也还是会将这朝中清洗一遍。连查都不用查。咱们带着沈家军来,便是用来翻云覆雨,草菅人命的。血腥镇压又如何?又不真的是来护驾。那日若不是他让你做了摄政王,咱们进来可就不是什么从龙之功,而是直接挟天子改朝换代了。既然是改朝换代又跟他们客气什么?

是呀。可你竟然就忘了,正是因为他,咱们从一个想要改朝换代的逆臣,变成了扶他上位的功臣。沈明河叹了口气,继续道。而那日,也是因为他的一番作为,让本王有了能正大光明清理朝堂的理由。而不是你说的,一朝翻云覆雨,草菅人命,胡作非为。他给了咱们一个机会,一个不需要那么极端的手段就能清理朝堂的机会。

那又有什么用呢?沈落眨眨眼,有些心疼望着他。你注定不能是个为江山社稷殚精竭虑的功臣。

是呀。沈明河轻轻道。所以等咱们出手的时候,注定还是一片腥风血雨,鬼哭狼嚎。他注定是在白费力气。

可也不能算是白费力气。沈明河眨了眨眼,又长又密的睫毛便轻轻抖了抖,像是两只振翅欲飞的黑蝴蝶。至少,他让我觉得,他是在帮我。

第21章试试

不过,也有可能是本王多想了。沈明河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好似这事情根本与他无关一样。说不定他就是为了自己。第一次给我安排从龙之功,是事先知道了我就在宫里,如此嚷嚷,不过是为了让我在姜松刀下救他。而第二次也只不过是为了救陈怀恒。仅此而已。

你确定?沈落叹了口气,心里纠结成了一团乱麻。既想承认沈明河所说的,可又不敢承认。只得挠挠头,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这人再聪明再了得又有什么用?冷淡清虚到这个地步,周遭一切都成了他手里盘算的棋子,日夜剔厉地筹谋一切,却连着别人对他的好都要思索再三,生怕不小心一个趔趄就粉身碎骨,到头来反而让自己心里最是荒凉。

我不确定。沈明河深吸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折子,将手摊开放在了桌子上,低着头轻轻道。所以我想试试。

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也不过是预料之中罢了。

朝堂上顾行知查得如火如荼。迟音刚开始的时候还上了阵子朝,在那高位上当当傀儡,时不时捧捧场嗯嗯啊啊几句。最主要的是观察下哪哪儿的位置空了几个,顺便听着底下人语带咸酸地互相吵架。

不得不说,人人自危的时候吵得是真的凶。虽说大多数人将矛头对准了顾行知,明里暗里谴责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了谁谁谁,砍了谁谁谁。可少数人也表情复杂地望着自己。

总有些人觉得自己有问题的时候,就该解决掉提出问题的那个人。不过迟音脸皮厚,倒是不惧,日日乐乐呵呵地当大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