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门外廊下,一侍从摔碎了手中的瓷碗,头垂得很低,旁边还有个一脸惊悚的平瑢,以及满脸错愕的贺离之。
几个人面面相觑,谢汝最先反应过来,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门外的几个人自然是将首辅大人那一通感人肺腑的话听进了耳中。
沈长寄略一摆手,打发了送药的侍从,那侍从松了一大口气,逃离之快,像是慢一些便要被人灭口似的。
平瑢跑不了,硬着头皮往里走,谢汝见状忙后退了几步把门口让出来。
也就只有贺离之那样没皮没脸的人适应得极快,他抢先一步进了门,对着沈长寄挤眉弄眼。
嘴里“啧啧”的,调侃的话直往外冒,“平瑢啊,你家大人平日也这般慷慨吗?一句接连一句,都不给人接话的余地,一口气说几十字,他怎么不怕累死呢?”
平瑢:“……并未,大人对我也……惜字如金。”
“哟,那可奇了,他对我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什么嗯、好、滚……哈!感情多说几个字也累不死啊。”
谢汝死死咬着下唇,手指不断绞着帕子。
沈长寄见她害羞,对着贺离之冷了脸,“有事?”
贺离之见好就收,对着谢汝揖了揖手赔不是,不再开人家姑娘的玩笑,转回来对着沈长寄道:“自然是来看看你死没死。”
谢汝:“……??”
她落在这位公子身上的目光变得幽暗起来。
沈长寄似乎与她心有灵犀,故意道:“尚可,那药虽无用,但多谢你的一番好意。”
那一瞬间贺离之像是见了鬼,沈长寄这厮何时对他道谢过?!
谢汝听明白了,暗自咬了咬牙。原来这就是给沈长寄开毒药的大夫!
“谢姑娘,我还有些公务处理,你先回去歇息吧。”沈长寄对她露了一个极浅淡的笑容,他的脸色还有些白,也是,被心疾的痛苦折腾了一宿,一夜未眠,脸色怎能好看?
谢汝福了福身子告退,路过贺离之时,瞪了对方一眼。
人走后,贺离之迷茫地问:“我的玩笑开过了?”
沈长寄瞥了他一眼,“她大概觉得你是庸医。”
贺离之:“……”
第11章“你还打算回去?”……
贺离之生于行医世家,族内出过不少御医、巫医,他自小耳濡目染,通鬼怪、擅医术,能窥天道无穷,晓尘世万千。十八岁入仕,被成宣帝奉为国师,如今二十有七,不说医术登峰造极,可比一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贺离之气笑了,“首辅大人,您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啊,为博美人怜惜,悔他人声誉。”
“沈某一向不吝于心机,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沈长寄轻描淡写,“况且此药于我确无用处。”
“那是因为你那病本就无药可救!”贺离之凛声道,“然即便药效甚微,下官也不得不尽力一试,你若倒了,我大轩何如?!”
“国师大人,你我同僚数载,你何时见我将这大轩山河放在心上。”沈长寄坐回到书案前,信手勾来一只毛笔,慢条斯理填饱了墨汁,一边写折子,一边坦然道,“沈某这些年来所作一切努力,所图唯有权势二字,其余诸事与我无关,握有至高的权柄才是我所求。”
他不是什么“忠臣”,而是权臣,是小人,且这小人他当得自在。
他自知事起,便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成为人上人,这澎湃的权力欲望来得全无道理,但他从心底觉得,合该如此。
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人踩在脚下,任人拿捏却又无可奈何的窝囊样子,于是往上爬成了他的执念。
贺离之被他的坦诚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的确,从他冷眼看着冯明涛被杀便可看出,他从不在意谁死了、谁活了,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为了能查出冯明涛背后的人,牺牲掉一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只有冯明涛死了,此事才会闹得更大,顺藤摸瓜,案子查得会更顺手。
“将‘意外’列在算计之中……我若劝你良善些,那便是在与虎谋皮……”
贺离之嘟囔了一句后及时闭了嘴,罢了,他不再与这个一不小心就变成千古罪臣的人继续这个问题。
他转而言道:“大人今日告假,可是料到了朝堂之上会掀起腥风血雨?”
沈长寄不解地扫了他一眼。
“玄麟卫说放人,敬义侯夫人便在家中等了整整一日,及至天明都未把人盼回来,等来的却是爱子的死讯,敬义侯如何能接受,今日大闹金殿,扬言让首辅大人以命抵命,您可倒好,在家中装病躲清闲。”
沈长寄睨着他,“本官病了是事实。”
“……别与我说是心疾发作。”
贺离之见他恬不知耻地点头,怒从心头起,“要点脸行不行?!你那心疾每月一发作,您老月月初七带着心疾风雨无阻地上朝,尚且能面不改色,今日已然初八了,你与我说病了?”
平瑢突然小声插话:“昨日谢姑娘住进了府中。”
贺离之:“……”
看着沈长寄这厮赞同的嘴脸,他一时不知该从哪句骂起。
他看了看男人的脸色和状态,转念一想,琢磨出了点不对劲的地方,他压低声音:“谢姑娘有何不同之处?”
沈长寄盯着手中的折子,神情莫名柔和了几分,“她靠近我,便不疼了。”
贺离之眼前一亮,沈长寄如此说,定然是真的!
“那大人可以使些手段将她永远困在身边,往后每月都可不再受这锥心之苦了。”
如此甚好,于国于他皆是美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