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小声的跟薛海道:“你是有爸爸妈妈疼爱的小孩。”
白秋这话戳到他的心窝里了,薛海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他从小就没妈妈,姥姥跟舅舅都骂他是克星,家里的小孩也欺负他。那时候他就幻想过有朝一日他爸爸会来找他,告诉他,他不是没人要的!
薛海在薛家过的日子并不好,被舅舅家的弟弟推下了小河的时候,他舅舅就在旁边,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之后更是倒打一耙,说是他气性大,说几句就跳河威胁人。
那一天是他最无助的一天,被嫌弃来嫌弃去,后来白秋哥哥说愿意分他一半吃的。小村长让他去家里住,贺家就成了他从小到大最顺心的地方。
他最难的时候爸爸不在,现在日子过的好了,爸爸来了说想要跟他回家。
要是他早半年出现,薛海肯定就跟他走了,义无反顾的离开薛家,但是现在生活的还可以,让他抛弃现在的生活他不敢。
他舅舅舅妈一直说他爸爸早就另外结婚生孩子了。
万一是真的呢。
薛海一哭,白秋掏出手绢温和的擦掉了眼泪。
弄的白秋眼睛也红了,他也想自己的爸爸。
刘工这次回来是想接妻儿过好日子的,没想到妻子难产死了就留下这么个儿子,没有父母在身边庇护下生活的很艰难,瞧着儿子就在离他不远处,但他不敢走过去。
十年前那不辞而别,是他对不住他们娘俩。
这十年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就想早日完成项目回家团聚,却不成想遗憾还是发生了,瞧着儿子哭,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也哭了。
可是在场的人瞧着他们爷俩,都在沉默。
白秋安慰了一会儿薛海,小家伙才渐渐的止住了哭,但双手却一直从后面搂住白秋,明明亲爹就在眼前,却只有白秋能给他安全感。
冯书记之前就对白秋印象挺好的,看着薛海这个举动心中对白秋的评价更高了。小孩子谁对他好心明镜似得,可见白秋平日里也真是做到位了。
白秋对刘工道:“这次,您要把薛海接到哪儿呢?”
“我要带他回上海,我们老家就是上海的。”刘工当年也是下放的知青,算一算这十年他没跟妻儿团聚也没回家,一直就在偏僻的地方建设祖国了,如今项目完成,他终于可以回去了。
白秋道:“薛海这孩子有点敏感,既然他叫我一声小白哥哥,我就冒昧为他问一句,您在外头还有家吗?”
刘工对白秋十分重视,瞧着自家儿子那么依赖他,白秋的举动很可能影响到儿子能不能回去。
正色的对白秋道:“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他们娘俩,得了上头的批文就立刻回来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今儿,当着冯书记和贺村长的面说下,我欠他们娘俩的,这辈子我就守着他过,以后有绝不再找其他女人!”
在场的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冯书记知道,刘工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三十多岁的总工,放在大学里至少能当个校长了,他后半辈子还有三四十年呢,这话可真是够分量了!
薛海早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莫名也有点拉近了距离。小声道:“我以后能上学吗?”
他很喜欢白秋,一直崇拜白秋能写会算,但是寄人篱下的,别人也没有义务供他上学。他只好把想法放在心底,瞧着他爸这么情真意切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下。
薛海进来还是第一次跟他说话,虽然没叫爸,但也够让他激动了,道:“能,咱们上最好的学校,你想学啥都行。”
薛海其实很渴望有个家,可是他舍不得白秋。
在黑暗中长大的小孩,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光都足以让他们贪恋了,白秋就是那束光。
薛海一直拉着白秋的衣裳,胸口起伏不定,他抬头看看白秋,又看了看爸爸,要是能把小白哥哥带走就好了。
贺建国看出来薛海不排斥他爸,再加上刘工也有点内秀,父子俩谁都不知道如何跟对方相处。开口道:“小白,你给刘工讲讲薛海都认识啥字了,这孩子可聪明了……平时小白教他写字,小孩写的比大人都端正。”
刘工感激的看着贺建国一眼,知道这是给他们爷俩创造机会呢。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道:“小白,你说说。”
白秋夸奖了薛海,又聪明又懂事。
小薛海当场耳朵都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小白哥哥夸奖,又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刘工道:“这孩子学东西快,随他妈。”
薛海一听,犹豫片刻道:“我妈是啥样的人?”他妈未婚先孕还生下孩子,给薛家丢了人,大伙儿都不提起她。他竟找不到任何关于他妈的只言片语,小孩子对妈妈总有种幻想的,真的很想知道。
刘工顿时讲了起来。
薛海听着,这么一来二去的,薛海就跟他爸亲近了起来。
刘工招呼薛海到自己身边来,小家伙哒哒哒的跑过去,父子俩抱在一块,又抹了一会儿眼泪,薛海终于松了口说跟他走。
刘工别提多高兴了。道:“今儿多谢冯书记百忙之中抽空来帮陪我回来一趟,感谢村长对我儿子的照顾,也谢谢白秋。”
他们看着薛海找到了爸爸,以后也有了遮风挡雨的家,都挺为他高兴的。
冯书记更是笑道:“过去的苦难都过去了,咱得往前看。”
“对。”
刘工正想好好感激一下白秋,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道:“刘老实你给我出来,你个搞破鞋的还敢回来,抓你出去枪毙。”是个女的声音非常刺耳,随后人就冲进来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薛海的舅妈钟小梅,她在家的时候就听说薛海的爸有钱回来了。当场心思就活动开了,薛海在他家从小到大,现在回来了想接孩子走,多少不得意思点。走到附近竟然看见村委会门口停了一个小汽车,眼睛都冒光了。
她哪儿知道县里一把手也在屋里呢,只当是薛海他爸衣锦还乡了。
外头的这村民也呆住了,钟小梅是疯了吗?里头还有村长呢,村长爱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下不来台还有好果子吃,顿时道:“薛三林,你管管你家婆娘。”
薛三林被大家催促了下,立刻站起来去了屋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刚才就想冲进去找薛海他爸要钱结果被周围的村民拦住,现在他媳妇撒泼冲了上去,正合他意。
钟小梅进去一看果然是当年那个知青,刚要开口,就见贺建国脸黑的像炭似得:“这里是村委会不是你能撒泼的地方,滚回去。”
钟小梅挺怕村长的,可是眼瞅着人家来接孩子多好的机会啊。就在这个时候薛三林来了,有他媳妇在,他反倒是装起了好人,道:“村长对不住,我这婆娘不懂事儿,您别跟女人一般见识!”话是这么说,但眼神一直在瞄着刘工。
“滚。”贺建国说着。
贺长风直接过去,拉着这俩人就给扔出去了。随后大门一关。外头村里乡亲都看着呢。
薛三林的脸色一下就红了,这么丢人,他也是头一次。
贺建国连忙跟冯书记道歉:“对不住,这两口子脑子有病。”
冯书记摆了摆手,这事儿不用说,他知道。
贺建国是村长经的事儿多了,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两口子琢磨啥,怕是一时半会儿打消不了这个念头,就怕他们回头闹起来。
刘工也知道村里的风气,再说他也有笔账要这跟他们家人清算呢。这一地鸡毛的事儿不想耽误冯书记宝贵的时间,道:“冯书记,我跟薛海还得祭拜下他的母亲,您去忙别的吧。这个人情我记住了!”
冯书记一听心里高兴,刘工可是国家储备的高级人才,有他这句话就没白忙,道:“那成,就不打扰你们父子团聚了。我那边也有事情,待会儿用不用叫司机来接你?”
刘工道:“不用了。”
贺建国忙在这个时候道:“冯书记放心,这边有我呢。”
冯书记点了点头。起身要走,用余光看见了白秋站住了,他这次也没什么准备,随手拿起那支钢笔道:“白秋小同志,你见义勇为还照顾别人,这支笔奖励你,以后再接再厉!学习雷锋好榜样!”
“谢谢领导,我会的。”白秋双手接过了他这支钢笔,屋里的不光是有贺长风贺建国,还有王麻子,冯守义一些其他的干部,他们就是在角落没啥存在感罢了。
这会儿瞧着白秋拿到了领导的奖励一个个都十分眼热,这可不是一支普通的钢笔,这代表了领导对他的认可,想想他们连跟领导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白秋一个年轻后生还能得到这个,真的羡慕!
贺建国跟儿子贺长风把人送出来。
冯书记出来开着小轿车走了。
他一走,整个村委会的气氛骤然一轻,也没有那么拘谨了。
刘工摸着儿子的头发,道:“他们对你怎么样?你跟爸爸说,不怕,爸爸给你撑腰。”
这话可太有安全感了,薛海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刘工知道他儿子过的肯定不好,可是听到被孩子亲口说出来心就像是用刀尖在剜他的肉似得。
就在这个时候钟小梅和舅舅又回来了。
虽然忌惮着村长,但还是道:“村长,这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情。”
刘工搂着儿子,道:“那正好,我也有话想说。”他刚才一直都是比较激动的状态,现在冷下脸色,有一股让人胆战心惊的感觉。
钟小梅却翻了个白眼,道:“我还以为那个小轿车是你的,没想到是借来充门面的。”她言语里满是不屑,本来还想多敲诈一笔的呢,一下就感觉能要到的钱少了,对他更加看不上了。至于他身上的气势吓人,在两口子的眼中也不过是装相罢了。
刘工道:“你们找我要干什么?”
“干什么?”钟小梅道:“你这个负心汉,把我姐的肚子搞大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现在还想要孩子,咋净想美事儿呢,今儿我们就是来跟你清算十年前的那笔账的。”
钟小梅话音一落薛三林就冲上去想薅他脖领子。
被贺建国一脚给踹到一边了,气急了甚至骂了人:“这是村委会,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你要是再在我面前动手,老子扒了你的皮。”别看贺建国今年岁数不小了,但以前参军的时候打过仗。就薛三林这样的农家汉,他打三个就跟玩似得。
薛三林被踹的可疼了,刚才嚣张的样子顿时没有了,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钟小梅道:“村长,你这是干啥?”
贺长风道:“我爸让你们说话,别动手!”他也有了些怒气,看向俩人的时候只觉得俩人的脖子嗖嗖的漏风。
刘工道:“当初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他妈,但是你们凭什么虐待薛海,他还那么小,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钟小梅道:“呸,他跟你说我们虐待他,可真是黑心烂肺的王八种,我们一把屎一把尿的给他养大。你以为你这儿子喝露水就能长大啊。不但不记得我们的恩情,还说我们虐待他。你一点伙食费都没给,在这叭叭啥?”
这下王麻子都听不下去,钟小梅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小,王麻子开口道:“薛海是你外甥不是?你姐就这么一个儿子交给你们,你们咋有脸说这话呢?村里各家各户都艰难,从他出生的时候一个月就给你们发十斤粮,你忘了。”
一个小孩子哪儿能吃的了十斤粮,多的就补贴给他们了,后来薛海长大点更是一个月补三十斤。明明是村里出钱他们出人,现在都成了他们的功劳。
王麻子这话,钟小梅完全不理会,逮住一个事儿咬住不松口:“要不是你这个坏种把人给糟践了,我大姑子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呢,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她就是来要钱的。
白秋在旁边道:“当初是小村长把薛海从河里救回来的,你们当时不是说以后不管薛海了,谁爱养谁养活。以后他的死活都不管。怎么现在又来了?”
白秋这人语气淡淡的,但却把他们的遮羞布给扯下来了,他们为啥又来了,还不是因为要钱。
刘工一听,儿子险些没命情绪越发上头,道:“我问你,他妈那二十块钱哪儿去了。”
一句话刚落,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钟小梅,这会儿表情僵硬在脸上。
薛三林却摸不着头脑道:“什么钱?”
刘工盯着钟小梅道:“你问她。”随后对在场的各位道:“当初我跟家里打电报说要结婚。家里把攒了一辈子的钱寄了过来,一共二十三元都给了她。后来因为了一些事儿我被召到了外地工作,孩子的妈没了。那钱呢?不够养孩子的吗?”
十年前的二十块钱可比现在实太多了,薛海的妈去了,这钱让他们藏起来了。现在跑过来又要恩情又要钱的,真是说不过去。
钟小梅没想到他提这茬,这钱是她拿的。当时很是风光了一阵,充她自己的小金库里了。这事儿薛三林都不知道。
钟小梅的脸色实在是太明显,刚还伶牙俐齿呢,被他一句话问的半天说不出来。
甭说是十年前,就是现在二十块钱也能买不少东西了,他们把钱拿走,虐待人家孩子,弄的薛海差点死了。现在还有脸来要钱,是个人都看不过眼了。
王麻子道:“你可挺膈应人的。”
“咋想的呢,不够人两撇。”冯守义也说着。
薛三林对钟小梅道:“钱呢?”他只知道姐姐留下一个拖油瓶,根本不知道还留了一笔款子。
钟小梅对这事儿含糊其辞:“反正都是养薛海花了,这玩意养孩子多费钱你不知道啊?”
话音一落,连村长都听不下去了:“你花啥钱了?”薛海吃的差,穿的差,就他们养孩子那个标准,村里给的十斤补助都花不了,更别提十年前这笔巨款了。
刘工道:“本来我是来找孩子的,如果你们善待他我会给你们一笔钱。但是现在……”他走近了薛三林,薛三林这个农家汉一点不惧他,还梗着脖子瞅着刘工,刘工对着他胸口就给一拳。
拳头来的突然,谁都欧没想到,薛三林猝不及防当场被打的都上不来气了。倒退了好几步倒下了:“你他妈有病啊……”
贺长风对着他脑袋扇一下:“这是村委会,跟谁俩呢?”骂骂咧咧的什么东西。
俩人都寻思从薛海他爸身上榨点油,结果油没榨出来他们俩反倒是又被骂,又被打的还得罪了村长。
瞅着还不死心,但贺建国已经不给他们机会了。拉开门,把俩人给弄出来了。
王麻子和其余几个村干部道:“我出去溜达溜达!”其实就是想把他俩做的事儿告诉大伙。啥叫吃绝户,亲戚里道的咋能这样,本来就对他两口子印象不好,现在出了这个事儿不在乡亲们面前拆穿他们都觉得憋得慌!
他们一走,刘工摸着薛海的脑袋道:“以后爸爸在,小海不怕。”
gu903();薛海重重的点了点头,瞧着他爸把欺负他的舅舅舅妈收拾了一顿对刘工也更亲昵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