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他们这么温馨,白秋跟贺长风也想出去,让他们爷俩沟通沟通。
但薛海是个敏感的孩子,马上感觉到了:“小白哥哥。”
刘工道:“白秋先别走,还有小村长。我有话跟你们俩说。”
贺建国一瞅这里没他啥事儿,他出了屋子。此刻村委会里就剩下薛海,刘工,白秋跟贺长风。
刘工道:“谢谢你们俩。”一个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一个是他儿子最依赖的小白哥哥。
刘工从随身的邮差包里拿出来一沓票子,都是崭新的十元大团结。道:“这里头有两千块钱,你们拿着。”
对白秋而言十块钱都是大票了,两千听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白秋道:“不……我们不能要!”
刘工道:“拿着吧,你们对孩子的大恩,我也不知道咋报答,就只能拿最俗气的东西给你们。”他顿了顿道:“我跟孩子去祭拜一下他母亲,然后就做卧铺回上海。”
薛海刚才跟他爸沟通的时候已经决定跟他回上海了,可是听到他这话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爸爸,小白哥哥能跟我们一块去吗?”
刘工道:“小白哥哥还有事情,没办法跟咱们一块走。但是小白哥哥将来要是来上海,可以过来找你玩!”随后对白秋道:“有机会来上海招待你。”
白秋道:“嗯。”
贺长风知道刘工的感激之意,但是这一笔巨款他也不想要,道:“这钱你给薛海留着用吧。”
刘工道:“实不相瞒,我现在挣的还行。这些对我来说是一年的工资,你们对薛海的情谊我无以为报。这钱你们要是不收下我儿子都不答应。未来我有信心能把孩子养好,不要推辞了。小海管你们叫哥哥,那我也就托大当一回你们长辈,拿着。”
刘工今天找到儿子,又跟薛家的人吵了一架,情绪消耗的太大这会儿脸上已经有些疲惫之色了。
白秋道:“那我们陪你一块去祭拜婶子。”
刘工道:“嗯,他妈要是在天有灵,也会感激你们的。”
起身打算祭拜完了,就要离开这里了。
薛海突然道:“爸,小白哥哥送我字帖了,还教我写字,咱们能不能也送他一些书。”
刘工被他这一声爸给震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儿子,你再叫一遍。”他声音都在微微的发抖!
薛海被他弄的往后退缩了一下,不肯再叫了。
不管怎么样,只要孩子能管他叫爸就是个好消息,刚还有些疲惫呢,薛海这一声爸又给他充足了电,精神百倍看向白秋:“你喜欢什么样的书?”要说别的他没办法,但要说送书找书,他这个身份有天然的优势,但是书的品类太多了。
白秋见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道:“我想找一本代数的书。”
“哦?”这下刘工越发的来了兴致:“你在这方面有钻研?”这不巧了吗。
白秋道:“没有啥钻研,就是想做做题看看公式,觉得挺有意思的。”
刘工道:“行,我回去给你找一些。好好学代数肯定能用的上。”这话很有深意,但是他没说太透。
“嗯。”白秋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们四个人一块出来了,贺建国对刘工道:“我跟大牛村的人说了,他们一会儿会开拖拉机送你们回县城,坐前面不冷。”这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好的条件了,在乡下真是找不到小轿车。
刘工道:“已经很好了。”他这十年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比这更艰苦的环境都见过,已经很好了。
村长跟他们一块去的,清扫了一下墓地。随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薛海的东西,他就要走了。
薛海刚才还很坚强,可是真正要分别的时候反倒有些克制不住,看着白秋道:“小白哥……哥。”哭的直抽噎,他是真的舍不得白秋。
白秋道:“乖,去上海好好学习。”
薛海趴在白秋的身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薛海这人性子内敛,很少见他这么哭的。
刘工在旁边对儿子道:“你可以给小白哥哥写信!”
薛海扬起小脸道:“那你给我回信么?”他眼泪汪汪的看过来。
白秋道:“会。”
薛海一听,随后郑重的伸出一根小手指:“我们拉钩。”
白秋跟他拉了一下。
薛海知道能跟白秋联络上,才略略平复了一下。拖拉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薛海的东西不多,有他的换洗衣裳,白秋给他的笔和本子、还有字帖那都是他的宝贝。临走的时候白秋把橘子都给薛海了。
薛海拿着橘子道:“小白哥哥,长风哥哥再见。”
俩人朝着他扬了扬手。
就在这时候贺小三跟贺小四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哭着跑过来:“薛海,不要走……”
被兰桂英给追上,把俩小崽子给抱住:“你薛海哥哥找到了亲爸,要跟爸爸团聚。”但小孩子不愿意,住那么久都有感情了哭的不行。
又给薛海的眼泪给惹出来了,摆了摆手:“再见。”
兰桂英一个人都制不住俩孩子,幸亏有贺长风在。轻松把俩小崽子给制服,随后抱着回去了。
拖拉机很快启动了,发出滚滚的浓烟。白秋道:“再见。”
薛海大半个身子都伸出窗外跟白秋摆手:“写信,要写信。”
“好的。”白秋大声的回他。
拖拉机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一直等人都看不见了,薛海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我会想你的。”他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薛海走的时候白秋没哭,可是人真的随着拖拉机走远,他眼圈却红了。
贺长风送完孩子,回来想安慰白秋的时候却没找到人。
白秋一个人坐在山包上哭了。
他是真的把薛海当弟弟,人家随着亲爸走了其实挺好的,薛海一直也盼着有个自己的家,终于不用再寄人篱下了。可是眼泪却止不住似得,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早就有感情了。
“怎么了?”一个清润低沉的声音传来。
白秋正埋头掉眼泪呢,听到有人,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他抬起头见是陈星河。
陈星河穿着一个衬衫,外头搭配了毛衣马甲,擦的黑亮的皮鞋,就很像刚从旧上海歌舞厅走出来的有钱公子哥。
“没什么。”白秋跟陈星河认识时间短,很客气的这说着话。
陈星河道:“因为薛海走了?”这事儿村里人都传遍了,说着人家有出息了,不是抛弃妻子,而是有苦衷的,连领导对他都客客气气的。反正各种各样的传言都有。其中传的最凶的就是薛海舅舅吃绝户的事儿。
村里人听到没有不啐他们的。
白秋嗯了一声,没什么精神。
陈星河有些好奇:“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其实白秋跟他完全是两种人。
白秋道:“为什么这么说?”
陈星河道:“因为我觉得你对小村长也挺好的,对大家也很好。就很纳闷罢了。”他顿了顿道:“像我就不会,我只会对一部分人好。”
“哦。”白秋情绪一直很低落。
陈星河道:“我听说你去村长家,大家都很羡慕你,觉得你是运气好。其实村长一家才是占便宜的。你是知识分子,跟他们不一样。是他们高攀了你才对。”
白秋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什么高攀的,村长人很好,对村里也很负责。”
“但是你没必要跟他们负责消磨自己的青春。奉献当然崇高,但不知道还要奉献多少年。到时候热情也磨灭了,如果你想离开,或许我可以帮忙。”陈星河淡淡的说。在村里生活单调又无聊。而且每天的农活对于一些从未做过的城里人讲是非常繁重的,这还不算春耕和秋收。
白秋道:“不需要。”其实陈星河说的就是偷偷离开。一般村子都是落后又偏僻的。有一些甚至在山区,去了就很想离开!听说前几年还真有知青熬不住自己离开的。
苦一点没什么,但大家怕的是看不见回城的希望。但是他知道两年之后就要高考了,不光能回城还能上大学,第一届大学生是所有单位都在抢的人才,那是非常光辉的未来。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村里苦。
白秋也不意外陈星河说出这话,之前贺长风就说了他跟知青不一样,会提前回去。他的确是乡村的一个过客而已。
陈星河道:“抱歉,有点交浅言深了,但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不想让你那么累。你就当我刚才那些话没说。”
“没事,但是那些话不要再说给别人听了!”他是知道未来发展的,可其他人不知道,万一真的有人被他说动了,逃走了,一时是轻松了。但是等档案发回原籍永远会留下一个黑色的污点又何必呢?
“知道了,组长。”陈星河轻笑着。随后从兜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口琴,用手绢擦了擦,很漂亮壳子都泛着光。
“你还会吹口琴?”
“嗯,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吹给你听。”陈星河微笑着说,他的黑色瞳仁很深邃,看人的时候莫名的深情。
“不用了。”白秋说着。
陈星河道:“那我给你唱歌吧。”他像在哄着白秋似得。
那次诗会他拉手风琴的样子很英俊,但还没开口听过他唱歌呢:“你喜欢那个歌。”
“那就唱个《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吧。”他喜欢这些苏联的老歌。
“嗯。”白秋看着他。
陈星河缓缓的开了口:“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他本来就是电台的主持人,音色很好听,唱歌的时候非常抓耳。他的声音低沉性感,伴随着美妙的歌词和旋律像一个餍足的美梦,一瞬间让人能忘却忧愁。
他唱完,白秋听的意犹未尽:“好听。”
“你要是喜欢……”
他还没说完呢,黄晓就找上来了,道:“哎,干啥呢。”他远远就瞅着俩人了,主要是陈星河这一身特别有型的模样太出众,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
白秋刚才还挺低落的,被音乐治愈了,道:“他唱歌呢,非常好听。”
黄晓道:“还是你会躲清闲,刚才小村长还找你了呢。”
白秋一听,顿时起身道:“在哪儿?”
黄晓道:“在村口啊。”
“那可能找我有事儿,我先走了。”随后笑着对陈星河道:“歌唱家,下次再听你唱歌。”
陈星河道:“嗯。”
白秋很快走了,不像刚才一个人躲在这边哭。
黄晓最近有点粘着陈星河,这会儿瞧着他手里那个精致漂亮的口琴,眼里全是羡慕,他小的时候也买过一个塑料的一块钱,跟这个完全不能比。在陈星河没来村里之前他都不知道人跟人原来有这么大的差距。
“你还会吹口琴啊?”
陈星河起身道:“不会。”
黄晓被噎的不知道说啥。
陈星河道:“走啊,回知青所。”
“哦哦哦。”黄晓连忙跟上。
……
白秋往回走的路上就看见贺长风了,贺长风瞧着他有些发红的眼圈没说一句的安慰的话,道:“带你去个地方吃烧烤。”
“嗯?”白秋好奇。
贺长风拉着他的手道:“我从来没带别人去过,是我一次很偶然的时候发现的。”
“哪里有烧烤?”白秋刚刚哭完,现在正好饿了。
贺长风道:“走走走。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去了。”随后带着白秋一路去后山的一个荒芜的老房子里,很多年没人住这房子都塌一半了。
贺长风早就用石头搭了一个小灶,里面点着火,旁边有俩鸡蛋,一个香肠,从家里拿的窝窝头,红薯,还有两只杀好的田鸡!
穿上木棍就可以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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