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要出门的缘故,李玄穿着月白圆领云纹锦袍,除此之外,只腰上挂了个白玉环,润泽细腻的玉石,只一根月白的细绳穿绕系着,若是不去看他那双深沉的眼,只会觉得他是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靠祖宗荫庇的世子爷。
但阿梨却知道,李玄的本事,在整个京城贵族子弟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凤毛麟角的。
那些小看了他的人,无论是府里还是府外的,最后都没落什么好下场。
李玄翻了页书,抬眼看向阿梨,“觉得闷了?”
阿梨被他捉了个正着,忙摇头,“还好。”
李玄放下书,扫了眼遮得严严实实的车窗,沉声道,“快了。”
阿梨有些没听明白,但转念一想,李玄的意思,大概是那古刹快到了。他说话一贯言简意赅,能省则省,阿梨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温温顺顺点头。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在阿梨无聊得开始数面前的托盘里荷花酥有几片花瓣的时候,马车猛的剧烈晃动了一下,旋即像被什么堵住一样,一下子停在了原地。
阿梨被惯性带得往前跌去,李玄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牢牢拥在怀里。
阿梨受了惊,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慌张问,“世子,怎么了?”
李玄只沉声,“别怕,我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痛苦的嘶鸣声霎时将整个气氛渲染得紧张起来。
“兄弟们,遇上肥羊咯!来,跟老子大干一笔,宰了这肥羊!”
男人在外面猖狂大笑,态度戏谑,粗犷的声音和直白的话语,登时将马车里的阿梨吓得脸色发白。云润亦缩在一边,瑟瑟发抖。
这是遇上山匪了。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外边传来兵戈碰撞的声音,动静大得马车里听得一清二楚,这时,马车帘子猛的被掀开。
来人是谷峰。
他脸上沾着一抹血,急声道,“世子,山匪人多势众,属下只能暂时抵挡,请世子带薛娘子先走。”
说罢,立马牵了一匹黑马来。
阿梨顺着帘子的缝隙朝外看,便看见地上躺了好几个人,刀剑、血光、惨叫……地上甚至有掉落的残肢。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叫阿梨后背一阵凉意,腿也有些软了。
李玄快步出去,直接翻身上马,又朝马车伸手,一把拉住腿还发软的阿梨,将她拉到马上,坐在自己身前。
“保护好那丫鬟。”李玄给谷峰下了命令,瞥了眼缠斗在一处的侍卫和山匪,一甩缰绳,连人带马飞一般冲出人群。
“妈的,人跑了!追!”
身后似乎有人追了上来,是那些山匪。
马跑得飞快,阿梨的身后是李玄温热的身子,面前是猎猎的冷风和空无一人的山道,她几乎能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在胸腔内跳动着。
李玄忽的一拉缰绳,一边沉声道,“低头。”
阿梨下意识低头,然后便看见几支箭矢从他们身后的方向射过来,猛地插着进草地上,马身一跃而起,越过那些箭矢,飞快冲向山林之中。
入了山林,四周便有了遮挡物,又跑了一阵,追他们的马似乎被什么拦住了。
阿梨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马便慢了下来,李玄牵着缰绳的手松了松,阿梨吓得一把握住他的手,颤着声问,“世子!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费了好大的劲,将马给弄停了,然后费劲爬下马,看向马上的李玄,差点吓得叫出声。
方才追他们的山匪用了箭,她当时被李玄护在身前,毫发无损,李玄却没那么走运,三支箭牢牢钉在他的后背,鲜红的血将月白锦袍染得一片血红。
他伤的这么重,居然还策马带她跑了这么久。
远处又传来嘈杂的声响,阿梨不知道那是山匪,还是谷峰带人来救他们了,但她不敢冒这个险,用尽全身力气将李玄从马上拖下来。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竟叫她在山丘下找到一个凹坑。
阿梨费尽力气将李玄搬进凹坑,回到马身旁。黑马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温顺地看向她,打了轻轻的嚏,脑袋在她手上蹭了一下。
“要躲起来。”阿梨摸了摸黑马,依稀听到越来越近的人声,压下心里的不忍,用石头尖锐的一头在马的屁股上划了一道,吃痛的马顿时嘶鸣一声,撒蹄子跑了出去。
黑马的动静果然惊动了那些人,“那边有声音!”
阿梨忙缩回那凹坑里,大气不敢出,直到那些人沿着黑马的踪迹追出好远,她才敢把李玄从凹坑里挪出来。
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山匪看见马上没人,一定会回头找他们的。到时候连逃都没机会了。
可她的力气太小了,根本背不动李玄,他背后有伤,她又不能拖他,折腾了半天,还没走出去几步。
阿梨急得掉了眼泪,带着哭腔喊他,“李玄!你醒一醒!我搬不动你了……你起来好不好……”
李玄居然真的被喊醒了,他抬手去摸她的脸,替她擦眼泪,蹙眉轻声道,“哭什么,我没事,别哭了。”
他想说,早知你会哭成这样,我便不吓唬你了。
阿梨见他醒了,喜出望外,刚要说什么,却见李玄又闭了眼,在她怀中彻底昏死过去。
远处是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正穿过半人高的矮木丛,朝这边走过来……
李玄转醒,眼中闪过一瞬迷茫,旋即霎时清明,看着陌生的屋子和空无一人的身旁。
阿梨呢?
他坐起身,下了榻,顾不得背后隐隐作痛的伤口,推开简陋的木门,想去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