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是第三支第四支。
箭矢如雨,但都很巧妙地避开了杨天广的身体,贴着他擦身而过。
府兵们团团围在杨天广身前竖起盾牌,箭雨便停了。
院外的墙头上,冒出了无数的兵士和无数的弓箭,箭尖全部对准了他和他的府兵。
“——大人,不好了!”一名下人跌跌撞撞滚进来,“天虎山的兵马倾巢而出,咱们的督护府全被包围了!”
“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到,还用你说?!”
杨天广大吼一句,一脚将那下人踹飞出去。下人直撞到墙上,口吐鲜血,脑袋耷拉下来,一动不动。
纵然是这十年来声色犬马,把自己养得肥头大耳,这一踹之力,还是显出了当年征战沙场的风范。
强将手下无弱兵,杨天广当年能成为武正明倚重的心腹偏将,确然还是有几分斤两的。
这一踹显然泄去了杨天广不少愤怒,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沉稳不少,他盯着姜雍容:“姜夫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墙头出现的是原本驻扎在天虎山的人马,射出第一支箭的人则是叶慎。
二品督护府的府兵定员就有两百人,加上之前为了对付风长天,杨天广养的府兵数量只会多不会少,姜雍容若是真的只带一百来人过来算账,等于是羊入虎口。
所以在进城之前,姜雍容先派叶慎去天虎山调了一万人进来。
这一万人马分成三队,一队围住了督护府,另外两队上了云川城的南北城墙。
姜雍容客客气气地道:“督护大人,借笔墨一用。”
杨天广惊疑不定,她手握重兵,一声令下,整个云川城便要变天,越是这么客气,杨天广心里越发毛。
姜雍容写了两份公文。
一份是从即日起开放云川城所属水源,富户们当初买水源的契书一律作废,所有花费由督护府退还。云川城的水十年前是怎么用的,现在就怎么用。
这一份让杨天广的嘴角直抽搐。
然而拿到第二份,杨天广就发现前一份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
“云川城的城门由天虎山把守?”杨天广怒不可遏,“你们这是要把云川城据为己有么?!”
“大人请看清楚,是‘协守’。”姜雍容道,“云川城的兵力本就有限,大人又高风亮节,让骑兵一齐随风爷出征北狄,此时城中空虚,终不是长久之计。战事无常,胜负难定。若是风爷胜了还好,若是风爷战败,云川城便是北疆最后的防线。天虎山愿助大人守护云川城,守护北疆。”
杨天广道:“你莫要欺人太甚!我若是不肯呢?!”
“如此利国利民,大人为何不肯?”姜雍容问道,“还是说,大人觉得北疆是自己的囊中物,所以不愿旁人来分这一杯羹?大人放心,风爷如果眷恋权势,根本就不会回到北疆,只要大人善待百姓,大人便永远是北疆的督护,没有人会动大人分毫。”
杨天广当了十年的督护,最懂怎么跟别人这样说话。画饼多么容易!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但真到了时候,还不还城撤不撤兵,全是别人说了算,他就是那条砧板上的鱼!
“你这是要逼死本督!”杨天广咬牙道,“说到底,本督是先帝钦命的北疆督护,你们若真要仗势欺人,大不了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姜雍容看他眼眶里都快绽出血丝来了,知道已经把他逼得差不多了,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门口,还没有动静。
“大人,我听说尊府有一处水景,名唤‘小平江’,名扬北疆,我一直没有见过,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一见?”
她突然扯开话题,倒让杨天广一怔。
但箭尖都架到了自家的院墙上,杨天广还能说半个“不”字吗?他带着姜雍容往花园去。
督护府的花园乃是云川城一大胜景,每一次带着客人去花园的时候,杨天广的心情都是带着几分自矜与自得,十分悠闲从容。
今天却是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两人缓步向花园走去,两人身边都跟着大批手下,手下们一面随着主人移动,一面剑拔弩张。
姜雍容落后他几步,低声问叶慎:“邬公子怎么还没来?”
叶慎回禀:“邬公子说了马上到,应该快了。”
督护府的花园极大,一道水流蜿蜒流淌,绕过假山,流经九曲玉栏桥,最终汇成一个大池塘,在阳光下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在满天风沙的北疆造出这样一处水景,可见杨天广花了多少人力物力。
上行下效,满城富户皆以营造水景为荣,把这当作彰显身份的手段,互相攀比,争相夸耀。
他们在水里养鸳鸯,养天鹅,种荷花,甚至划船戏耍,水是他们财富与地位的象征。
而元元,只因为提了一桶水浇树,就被打断了双腿。
水面的波光映进姜雍容的眸子里,仿佛为她的眸子染上了明亮的光,只是这光又冰冷又锋利,她慢慢地道:“这可真美。”
波光映着容光,姜雍容临风而立,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让杨天广不由想起了最初在小玉娇处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以为她只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此时她的眸光里仿佛自带杀气,让杨天广不由自主寒毛倒竖,哪里还有生得出半分绮念?
“督护大人位高权重,又有豪宅美眷,如果一朝化为乌有,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姜雍容轻声道。
杨天广一脸戒备:“你什么意思?”
花园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姜雍容一把拔出叶慎的剑,指向杨天广:“我的意思是,方才那两份公文大人若是不肯落章,这督护之位,这小平江,可就要成为无主之物了!”
杨天广勃然大怒,府兵与天虎山的兵马再度对峙,眼看就要打起来的时候,邬世南的声音响起:“二位息怒,息怒!请看在我的薄面上,暂且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