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我……”知常才满十岁,不到知晓男女大防的时候,纯粹出乎本能地为此羞耻,纠结着帮玄明把抄好的纸晾到架子上,小脸皱巴巴的,“我想元娘子了。”
他停顿一下,讷讷,“师兄,你不想她吗?”
玄明的手一顿,笔下弯折处渗出些墨迹,他干脆顺势多用了三分腕力,从刚柔并济的行楷改成潇洒恣肆的草书:“为什么想她?”
知常更不好意思,抿抿嘴唇,站在桌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元娘子每回来,都……都会给我带点心吃。”
闻言,玄明微微一叹,念出正在抄写的部分:“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
“……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知常立时挺直腰背,把后半段背出来,僵了一会儿,颓然地耷拉下脑袋,朝着玄明微微弯腰,“多谢师兄教诲。我明白了。”
他转身,仍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总之是掀开竹帘出去了。
玄明只摇摇头,继续往下抄,待抄完这一节的最后一个“此”字,恰巧蘸的墨在此写尽,收尾的那一笔都不太漂亮。他迟疑着放下笔。
五月的阳光照过静室外层层的翠竹,滤到他身上,一身道袍的道长垂眼,睫毛垂落的瞬间让阳光晃散了眉眼间如同雪后的肃穆。
他轻轻地说:“我也想她。”
第20章交稿未见家长先大失败
此时如愿正在包角黍。
最初她本着人生而有之的惰性,不乐意参与此类劳心劳神的活动,奈何外祖父曾跟着先帝打天下,一举令她阿娘林氏成了将门虎女,牢牢掌握着三位元姓人士的命脉。
出身将门的林氏自幼习武,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艺无所不通,且与元留青梅竹马,少时就能一根竹棍打得元留哭爹喊娘蹿出三条街,嫁给元留后依旧一根竹棍打得元留并两个姓元的崽子哭爹喊娘满院子乱蹿。
故而迫于林氏的淫威,在包角黍这回事上,一家四口总是整整齐齐,一来二去,如愿在这一行竟也有些心得,包出的角黍漂亮得能在日后的简历上多加一条“于包角黍一行十分在行”。
碰巧这会儿元留还在上值,元致宁在国子学,林氏去指挥府上的仆从准备端午的洒扫,整张桌子全在如愿一人控制之下,干一行爱一行的如愿托着粽叶,趁阿娘不在,往糯米里狠狠地塞蜜枣。
塞到第五个时背后陡然多了个人影,林氏精准地揪住女儿的耳朵,分明是个身量窈窕风韵犹存的美妇人,一开嗓却惊得如愿一哆嗦:“你这是在包角黍还是在包蜜枣?”
如愿被拽得“嗷”了一声,吐出一连串“别”,隔着遥遥十来个坊和常被揪耳朵的方少舒共情,她迅速求饶:“阿娘手下留情!饶我一条狗命!我就包这么一个,就一个。”
“就这么一个啊。”林氏松手,“多塞一两个也就算了,你塞五个枣,到时候蒸出来都烂了,黏糊糊的有什么吃头。”
如愿火速填上糯米,合拢粽叶,扎出个漂亮的角来,扭动着和林氏撒娇:“我吃,我自己吃。我爱吃蜜枣嘛。”
“我看你像个枣。”林氏瞪了她一眼,扫过桌上一排大小合宜饱满光滑的角黍,大方地挥挥手,“行了,这么多够了。我女儿够贤惠了,往后夫家要敢端午节挑你的错,你就往死里打。”
如愿对婚姻这回事完全没想法,顺着林氏的话,笑嘻嘻地和她拌嘴:“那你还扯我耳朵,扯坏了破相,嫁不出去,我吃你和阿耶一辈子的饭。”
“行啊,那我倒看看你的耳朵扯不扯得坏。”林氏冷笑一声,作势又要揪她耳朵,吓得如愿抱头鼠窜,这才收手,改成抱臂的姿势,“回来。我问你,夏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唔……就这样吧。该看的书都看了,该写的文章也写了,”如愿一时也不好评价学得怎么样,老实交代,“夏试和春闱秋试不同,主考官一向定得迟,但六月考试,五月怎么着也得定下来了。我这两天在整理以前写的文章,等主考官定了,我得去行卷。”
“安排得倒挺好。”林氏摸摸女儿的头,也认真起来,“刚才呢是开玩笑,但你年纪真不小了,阿娘在你这个年纪,再过几个月肚子里都揣上你了。前些天你阿耶也和我提了,想着给你议亲,你怎么想?”
如愿当然是不想,她算是半个江湖人,江湖儿女从没有急着成婚的,但这话不能和林氏讲,她斟酌着说:“我想着还是先立业再成家。这回夏试我不算特别有把握,万一主考官迂腐,我恐怕行卷也占不了便宜,我还是想着再考一年。至于年纪嘛,明年我也才十八,”
她扬起下颌,眉眼含笑,光影如刀,“好女儿志在四方,若是那郎君因此嫌弃我年纪大,必是不懂我志向的人,不要也罢!”
“好!”林氏忍不住喝了声彩,同样的笑意浮现在眉眼间,“难怪你外祖喜欢你,两三年地和我叹你不是儿郎,不然早让你去挣节度使的位置了。”
“这个恐怕没法。”如愿吐吐舌头,“花木兰就这么一个,我倒是有心想做这第二个,可我实在看不懂兵法,骑术也一般,还是算了。”
“人各有长嘛。”林氏倒不在意,“我和你想得差不离,议亲也得双方看对眼,你若是谁也看不上,就谁也不嫁;或是将来嫁个江湖人,只要是个好郎君,阿娘也随你去。可惜你阿耶木头脑袋,非想着女子出嫁才算有依靠,官当得没多大,梦倒是做得大,直想到北地独孤那里去。”
如愿的脸顿时垮下来:“该不会……摄政王?”
“是。也不知道你阿耶看上人家什么,和姓独孤的沾上能有什么好处?”林氏不曾见过独孤明夷,但因父亲往昔跟着先帝征战的交情,与平山大长公主算是手帕交,自然听到些秘辛,忍不住冷笑一声,“你阿耶是不知道,那……”
“那什么?”如愿竖起耳朵。
“……那姓独孤的。”林氏自觉失言,不自在地抽出帕子掩了掩嘴,在如愿看来倒像是提起独孤明夷都犯恶心,“总之你放心,阿娘就是奔着和你阿耶和离,也不让他给人家递帖子,也省得让人家挑三拣四的。”
“什么和离不和离的,不就这么一回事吗,怎么还说到和离去了。”元留在做父亲这一行相当成功,除了耙耳朵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平常嘴碎也算了,如愿对这位勤勤恳恳的老父亲还是相当满意的。
她皱着眉头,往阿娘肩上轻轻一拍,“不会的啦,只要你管好阿耶,我管好我自己,摄政王想挑人也挑不到我头上。”
她盖上桌旁的食盒盖子,里边的角黍是新蒸的,这会儿刚好晾到不烫嘴,她提起食盒,“那我给我朋友送角黍去了。晚上再回来。”
“去吧。”林氏收回帕子,想想又冲着那个已经跑远的人影喊,“晚上有新鲜的鲥鱼,你可别吃了一肚子豆花回来!”
“知道啦!记得给我留菜!”如愿的声音遥遥传来,人已经跑没影了。
“德行。”林氏半真半假地嗔了一声,这才让候在外边的侍女进来收拾桌子,收到那个塞了五个枣的角黍时特意指点出来,“这个做个记号,留给娘子吃。”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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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要入口的东西,五湖四海而来打个照面就走的朋友自然就不送了,如愿只给熟得不能再熟的几位友人各自准备了一份,心满意足地混了一兜的回礼一兜的夸奖。
送礼途中只在白芜那儿碰了个壁,没找着她的人,车行的伙计说娘子是回老宅陪老人去了,过完端午才回来。
于是如愿就兜着剩的最后一份角黍,顺便逛到西市的清平斋,交出不薄不厚的一本册子。
清平斋的管事都是人精,见如愿是孤身一个年轻娘子也不怠慢,茶水点心管够,本人则倚在柜台边上翻看。一开始是信手一翻,翻了十来页,管事眉心一凝,指尖的动作慢下来,再翻了十来页,他抬头,看如愿时一瞬带了些诧异。
“小娘子,”当然,待他开口,面上又转成生意人常见的笑意,笑吟吟地问她,“您以前是写传奇的吧?”
“这都能看出来?”如愿惊了,凑到柜台边上,拧着脑袋看摊开的册子上熟悉的字词,“我没按传奇的写法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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