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桃花眼垂落,纤细翘卷的睫毛微颤,视线似有若无的扫了一下殿中跪着的那个女子,墨水洒了一些出来,她却浑然不觉,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来找朕,所谓何事?”严翊看着殿中的女子,眉目似乎没有往常那般冷淡,不难看出这个姬嫔对于他而言似乎有那么些的不同。
岁杪的小手已经满是墨水了,可她的耳朵和注意力还是全部放在结下来姬嫔要说的话,毕竟上次在御花园偶遇,她过问了几句关于她进了承天宫的事,她转头便告诉了严翊,可若是存了什么坏心思,一般都会添油加醋几句,所以姬嫔到底心底是怎么想的,她也不清楚。
紧接着,便是姬嫔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她说话轻轻软软的,听上去像是哄人那般,道:“皇上,父亲这几日病重,说是身子不适,不知可不可以让嫔妾出宫去瞧一瞧,这几日嫔妾睡不安稳,夜里都梦见父亲,还望皇上恩准。”
岁杪不知她的父亲是谁,她也没有刻意去打探过姬嫔的家世,按理说位分没有太高,父亲病重除非皇上主动说,不然都不可以提及这个要求,岁杪瞧姬嫔的样子也不似不懂事儿的,可她的确是犯了这个错,她抬眸去看严翊,只见他在奏折上写了几个字,一眼都没往殿内看。
过了许久,严翊写完了,方才开了口,嗓音淡淡的,似乎没有任何的不悦,“允了,你只看哪日出宫,告知王福一声,最近边疆不太平,你记得万事小心。”
“嫔妾知道,谢皇上恩典。”姬嫔跪地磕头,再次起身的时候,眼眸和岁杪的视线对上了,两两相望,姬嫔微微莞尔一笑,旋即便转身离开了。
身影消失在了承天宫的主殿,岁杪的视线收回,复而重新开始研磨,只是这会儿子她才瞧见自个儿的手心沾满了墨水,黑乎乎的左一块右一块,她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地瞥了严翊一眼,发现他正低着头看奏折。
外面的日头重新照在了屏风上,岁杪忽然想起方才在偏殿的囧事,自幼受了欺负便会还回去的她,这次也不例外,方才的囧事让她心中像是挠痒痒似的,她心中的小心思作祟,倏地有了一个想法。
“三哥,你脸上有个小东西,”一双桃花眼睁大,说的极其认真,似乎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就在你的左手边,你可以瞧瞧,不是不是,不是那。”
岁杪摇摇头,看上去似乎有些急,“我帮你吧,三哥。”
严翊修长的手抬起,温润的指腹放在自己的左脸,听见这话,眉微挑,似乎是不知她为何忽然这么体贴,“你今日,似乎对朕格外的好。”
“又是来瞧朕,”严翊说着,顿了顿,“又是替朕擦脸,你这样,朕有些吃不消。”
倒不是没被人如此对待过,而是没被岁杪如此对待过,且他也不屑于要别人这样的对待,只有眼前人如此,方才能让他觉着欢心,他将自己的手从左脸上收回,眉眼低垂,便听见那娇气包道:“三哥不识好人心,那岁杪便不弄了。”
“朕又没说不让,”严翊舔了舔唇,喉结滚动,将自己的头微抬,半边侧脸露出往岁杪那靠,嗓音温润,“来,劳烦贵妃娘娘帮朕将脸上的东西给弄掉。”
他这么温柔这么信任她,岁杪只觉有些愧疚,可方才都把话放出来了,如今再否认他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也说不过去,于是为了减轻一些自己的负罪感,她便闭着眼,随便将自己沾了墨水的手往严翊的脸上擦了擦。
心跳的有些快,像是要震碎耳膜,岁杪忽然感觉自己喉间干涩的不行,这是做了亏心事的表现,她睁开眼后甚至都不敢去看自己的“恶作剧”,更不敢去看严翊的脸,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眨着,她似乎忘了自个儿来这是要陪严翊用午膳的,装模作样的咳了咳,道:“三哥,我.......我才想起愿合宫里还有一本游记没写完,我先回去,岁杪告退。”
说完她便打算往殿门口跑去,可几乎是刚抬脚的一瞬间,她的手便被严翊狠狠的抓住,旋即背抵着桌案,细腰被他双手圈住,她被迫仰起头,惊恐的道:“三哥、你、你干嘛!”
甚少有靠的这么近的时候,此刻贴合在一起,她甚至都可以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上,有些不适应这般亲密的姿势,岁杪想转身的那一瞬间,下巴却被男人捏住,而她的眼眸也迫使和他的双眼对上。
四目相对,映入眼帘的是他左半边沾了墨水的脸,可奇怪的是却不难看,那一道墨水就在他的脸颊靠近眼尾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闭着眼瞎抹上去的地方,能抹出一条又细又长的一条直线,像是唱曲儿刻意化出来的那种看淡俗世的感觉。
不得不说,给他往日冷漠惯了的脸上平添了几丝不一样的味道,看上去似乎更好看了。
岁杪一时半会儿看的有点儿入迷,盯着他发呆,少顷,眼前的男人终于开了口,只是说出的话加上如今的氛围,让岁杪瞬间脸色绯红。
只见男人低垂着眉眼,眉目温柔,嗓音温润道:“朕有一事想问你,你如实回答。”
岁杪如今还能犟什么嘴,只能乖巧的被他圈在身前,不敢去直视男人那天生宛如妖孽勾人的脸庞,只能点点头,道:“三、三哥问、问就是了。”
“朕问你,”严翊忽然俯身愈发的靠近她,呼吸一深一浅,在她只能看见嘴角的范围内勾起了唇,嗓音淡淡带着一股子倦怠的感觉,一字一句道:“朕之前给你过时间考虑的,可你直到现在都未曾给朕一个准确的回信。”
岁杪忽然想起他说的回信是什么了,是那日元宵节的时候,他说的话,他说,他也要她的回应,让她好好想一下,不急,岁杪瞪大了眼,一本正经的道:“三哥你当时不是说、不是说不急的吗——”
“朕反悔了,”严翊看着她急得红红的小脸,嘴角愈发勾起,视线盯着她紧紧咬着的朱唇看,喉结滚动半晌后,那双素来清冷无比的眼眸此刻幽暗些许,“朕今日便想要你的答案,不——”
男人似乎想起什么,又否决了自己说的话,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只道:“朕只当你的回复就是默认了。”
岁杪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是没想到严翊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皱着小脸,秀气的眉头蹙起,少顷,她伸出了小手,勾住了严翊龙袍的袖口,语气软软的,带着控诉道:“三哥,你怎么、你怎么欺负人呀。”
见小家伙憋了半天只能说出这几个字眼儿,严翊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舔了舔唇,终于开始将钓鱼的线往回收,“你若是,不愿,朕也不强求,朕给你选择。”
岁杪有些不解的抬眸,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魂,低低的道:“什么选择?”
“一,要么答应我,”他说着顿了顿,旋即指着自己的眼尾和脸颊链接的那个墨水化到的地方,在岁杪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眉微挑,说了句,“要么你就受这欺君之罪。”
岁杪急了,可声音还是没有底气,“什么欺君之罪呀,你乱说。”
“你方才骗朕脸上有东西,实际上就是想将墨水弄到朕的脸上,你可知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严翊眼眸里荡开了笑意,温热的指腹轻轻的触上她细白的脖颈,见她缩了缩,方才刻意将声音放的很低沉,吓唬她那般,“很痛的。”
当严翊说出最后三个字时,殿内响起了打嗝的声音,他眸光一顿,低头一看,岁杪已经被吓得整个身子往后靠在了桌案上,眼眶包着泪,要掉不掉的样子,看上去好不可怜。
严翊后知后觉方才说的那些话,不免有些懊恼,可就差最后一步了,他也不想在关键的时刻掉了链子,于是声音轻而又轻,威逼利诱道:“所以说,你若是答应了朕,朕便不会要了你的脑袋。”
顿了顿,又加了一个好处,“朕还可以给你写一道圣旨,内容随你填。”
“你所有的心愿,朕都会满足你的。”
一张只盖了印记和严翊签名可内容却是空白的圣旨乃是无上的嘉赏,旁人是费尽心机也拿不到一张,可严翊却将这个送给她,而看着他的那双眼眸,岁杪忽然很不争气的心肝一颤。
时时刻刻想着念着,放在了心上,因他喜因他愁,便是心上人,岁杪在这几日的确是体会到了这个滋味,她素来就不是在做事方面墨迹的人,更不是输不起的人,又加上他的那句话
——“你所有的愿望,朕都会慢足你的。”
她垂眸,眼眸微颤,朱唇轻抿,勾住他袖口的手愈发收紧了,却依旧一言不发。
到底是严翊懂她,见这样,只默默的让她勾住自己的袖口,等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将她拥入了怀里,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不习惯的挣扎,他轻声安抚道:“以后,还会天天这样抱的,要习惯。”
岁杪抿了抿唇,有些不解的道:“为何要每天这样抱?”
“日子久了,你自然便知了,”严翊还有些话不敢说,他毕竟是男人,以前多少听过荤段子,可如今他可不敢在她的面前流氓,再者,时间到了,他总会让她知道的。
一直这么安静的抱着,直到怀中的人再次发声才打破了这场僵硬的拥抱,“你方才,怎么这么快的答应了姬嫔允许她出宫,若是被前朝的人知道了,定然是要再说你的。”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问这个,严翊像是吃了她塞给他的蜜枣儿,缓了一会儿甜劲后方才解释道:“朕记得,你见过程知盛,姬嫔便是朕另一个衷心的大臣之女。”
岁杪似乎是没想到有这一层关系,追问道:“所以你让她出宫了?”
“对,”严翊顿了顿道:“待朕稳固了朝纲,把边疆的事情处理好后,朕会放她出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