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内帐的丁君还在睡,大概是这几日实在繁忙,再加上来时颠簸,男子眼下青黑色一直未曾褪去。青年悄悄穿好衣袍,为了不发出声音未戴饰物,只拎起弯刀,侧身一闪遛出羊皮帐。
林翠山生平第一次起的比自家师兄还早,坐在明教营地前的巨石上,仰头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陆踏歌梳洗的间隙侧头看了一眼,只见一道漆黑的,长长的影子拖曳在这向来性情活泼跳脱的家伙身后,晨风清凉,吹得他衣袍袍角翻飞,身形却一动不动。
怎么?收拾完自己,陆踏歌跳上石头,坐到林翠山旁边,侧头看向怔怔出神的师弟有心事?
也不算心事林翠山早就听见了陆踏歌的呼吸声,青年抱着膝盖,远远望着地平线尽头露出些许头角的赤阳,目光有些悠远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有点意外。
他说的是能这么快就回到中原,陆踏歌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丁君的弟子里,只有林翠山,倩农师妹和自己参加过大光明寺之战,只有他们记得当年一战明教弟子被千里追杀逃回西域的惨烈,只有他们能明白丁君心中的执念。
我还记得那两名保护我的洪水旗下属模样那时候,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天策军的马蹄声和丐帮棍风,受伤之后他们安慰我,哄我,还被师兄你训了一顿林翠山摸了摸肩膀,那里仍有一道被天策穿刺留下的伤疤,青年看着早起高飞的大雕,声音在雕鸣中显得单薄又微弱我原本以为,回到中原,是要用一辈子去完成的目标,没想到会这么快。
林翠山并非西域之人,原是长安奴家子,在一次陪主人家去大光明寺参拜的时候被明教教习看中根骨。当时明教之势如日中天,主人家欣然将林翠山的卖身契给了教习,那只有个诨名的毛头小子就这么入了明教,得教习赐名,翠山。
他名唤翠山,是朝朝翠山下,夜夜苍江曲的翠山,可自打西迁,他便再没见过翠山,而西域更没有大河苍江。
那教习折在了回教途中,林翠山闻他膝下无子,便自作主张继承了其姓氏,也将回中原当做了要用这辈子去完成的事。
现在的回来,只能算是踏上了中原这片土地而已陆踏歌没有否定他的话,却摇了摇头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很多?林翠山稍微思考了一下等夺回长安,圣人会帮我们重建大光明寺吧?
陆踏歌看向他的师弟,微妙的理解了当年的师父看自己时意味深长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便也耐下心解释那只是第一步。
大光明寺重建,当初因破立令毁在老皇帝手里的明教信誉却不会自己回来,他们要重新传教,要趁动荡未安之际广收信徒。明教典籍极多,要找擅长中原文化又精通波斯语的人将教典翻译成汉文,还要依据中原习惯从中做出些许修改。
当然,做这些的前提是,太子登基后他们能把安禄山打出长安。
目前看来,我们还有一场很大的仗要打陆踏歌拍了拍林翠山的肩膀,站起身来,望了一眼在逐渐亮起的天地中的那些个明教营帐,正好和刚刚起来的丁君对上视线。
感觉师兄话还没说完,安静等待着下文的林翠山只觉肩头一轻,迷茫的听着陆踏歌脚步渐远,转头看见陆踏歌和丁君的营帐帘在微微晃动,显然刚刚有什么人将之拨了开来。再看看步子微快,明显心情愉悦的去侍奉丁君梳洗的陆踏歌,默默揉了把脸。
啧,哪儿来的酸臭味。
。
辰时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起来了。
鉴于今日场合,陆踏歌本要将颈上项链交还给丁君,未想却被丁君拒绝,甚至不仅是拒绝了陆踏歌将项链还回来,为师者甚还将放在一边象征着洪水旗的蓝色饰带拿起来,亲手挂到了青年的肩上。
外面是军队的号令声,和明教弟子带着清脆铃响的脚步声,有些发暗的营帐里,陆踏歌摸了下身上丝缎般触感的蓝色饰带,看向丁君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无措。
丁君收回手,坐在榻边看了眼陆踏歌挂上这饰带的模样。帐内昏暗,显不出饰带流水似的光泽,那三指宽的丝带从青年肩头垂下,蹭过陆踏歌胸口金饰和鲜红的圣火纹路,艳丽又乍眼,在那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无端沉重几分。
那是同青年双眸一样的颜色,自打陆踏歌回来,丁君眼中第一次盛了笑意,抬手又将自己额间的饰坠解了下来,系到弟子额间。
意识到丁君这回是认真的,陆踏歌往后猛地一缩头躲开了师父动作,伸手摘下肩上不伦不类的饰带,同丁君骤然锐利的眼神对视了半息,双手捧着饰带,面对丁君直直跪了下去。
营帐的地是硬土地,陆踏歌这一跪发出砰的闷响,脸侧的金耳坠也因碰撞发出叮铃声。青年将双手托上头顶,垂下头,以一个标准的进献姿势不去看丁君。
太早了,还太早了。
帐里顿时静了下来,静的陆踏歌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也能听见丁君浅浅的呼吸声。造化轮在一角散发出冰冷的温度,自小到大,每当丁君责罚他,或者陆踏歌偶尔未能完成那些过于沉重的任务时,屋内的造化轮都好似会再凉上三分,令习得墨冰指的青年都觉得指尖发冷。
在一阵似乎十分漫长的安静后,丁君方伸出手,取回了蓝色饰带,声音有点发沉不想接?
还不到时候感觉到手上一轻,陆踏歌才稍稍松了口气。青年并未直接起身,而是就着这个姿势侧着坐了下来,把头搭在丁君膝上,垂着眸解释踏歌此生的愿望是陪着师父,现下的愿望是尽全力助我教回到中原,掌旗使这种责任,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嗯?丁君将手伸入陆踏歌发间,慢慢的捋顺下去,发出一声鼻音示意弟子继续说下去。
向来是陆踏歌能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丁君向来甚少揣测别人,有疑惑之处也多会直接询问,此时却有点希望自己能猜到青年的想法。
是不想接,还是碍于自己在前,不敢接?
师父需要一个傀儡吗大概是因为趴着的原因,陆踏歌声音颇为发闷您指哪打哪那种。
丁君失笑。
陆踏歌显然很清楚他想现在传位的原因,新帝借明尊之命登基,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可以说今日能上得了近前之人,未来必定非富即贵。丁君打算借这次侍奉之功推青年在权势位上走的更远些,青年知道,明白,不反对,却不想。
因为他千里奔波的原因,他挥刀搏杀的原因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自己。
所以,为了自己的洪水旗,他一直在学着怎么做个足够优秀强大,足够使人信服追随的掌旗使。但这种重要的,可以说明教命运转折的场合,却希望是一直忘不了大光明寺之变痛苦的自己站在登封坛下。
帐内又安静下来,丁君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陆踏歌那头顺滑的长发,眼中闪过些许思量。青年没有打扰他,只顺服的趴在丁君膝头,享受着自打对师父表明心迹后两人的第一次亲近。
半晌,帐外鼓声又起,是大军集合的号令,陆踏歌稍微仰起头,主动在丁君的手上又恋恋不舍蹭了两下,这才站起来,为师父整理好额坠和饰带。
青年低头的时候,几缕白发垂下来,金色的耳坠在白发之间一闪一闪,若隐若现。
丁君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凝视那雪白的睫羽下明亮的蓝眸片刻,手一抬,趁陆踏歌认真为自己调整臂环的间隙摘下了青年右耳的耳坠。
?耳上一轻,陆踏歌微愣,茫然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丁君慢悠悠将耳坠戴到自己耳朵上的样子,手上动作顿时停掉,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金色的耳坠半隐在男人银色长发下,随着丁君的侧头发出叮铃数声。男人已经许久不自己戴耳坠,手法生疏,将耳垂软肉蹭的有些发红,陆踏歌盯着那点红色许久,直到眼前一暗,额头眉心骤然一润。
不管是内心的焦灼,野心的试探,还是反复将青年推开,都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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