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不要再开一点暖风,小姐身上全湿了。车子缓缓的驶出了学校,李秘书偷觑着后座发丝还在滴水的沈疏雨。
这是他第一次见小姐这样狼狈,像是一只被打落湖中的天鹅。
优雅,清冷,却又带着未及时消解的狼狈。
沈霖气则气已,不过就像是上一次会让李秘书给沈疏雨准备好醒酒药一样。
还是沉默做认可,让李秘书多开了几度暖风。
温暖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沈疏雨的裙摆被微微吹起,裸露的小腿被暖风包裹着,就像是有人的手掌覆在上面。
她还记得几次晚上她因为贪凉小腿肚抽筋的时候,虞默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小腿放在她的身上。
一双手也是这样温暖的握着紧绷的那块小腿肚。
沈疏雨的手总是不消凉意。
而虞默的手心却永远都是暖的。
沈疏雨任何时候与她相握,都能寻得到安逸。
沈疏雨偷偷交叠着双腿,想将自己从这股熟悉的感觉中□□。
可是熟悉的记忆感就像是四处插缝而入的风,带着暖气在她的腿上撒野。
沈疏雨心上煎熬,声音喑哑:李叔叔,还是把暖风关小一点吧。
李秘书闻声,忙应道:好。
暖风稍稍欠了一点,沈疏雨身上刚刚好的温暖感被削弱下去。
凉意从她被浸透了的骨子里返了上来,消散不去。
但就算是这样,也比刚才的折磨要好受。
雨水冲刷着地面,雷声忽近忽远。
这场迟来的雷雨黑压压的没给太阳一个告别的机会,无缝衔接着傍晚的来临。
天地都在翻搅。
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地停在了那幢熟悉又冰冷的石青色的小洋房前。
早就等着的赵妈跟阿倩见车来了,忙推开门打着伞出去迎夫人跟小姐。
沈疏雨身上的衣服被车内的暖气烘干了大半,只是头发不见柔顺,生硬的打着绺。
小姐这是怎么了?阿倩着实是吃了一惊。
回教室的时候下起了雨,淋了一下。沈疏雨淡淡的答道。
可这哪里是淋了一下。
阿倩摸着沈疏雨微微潮湿的校服,心里清楚却不敢多说。
沈霖先进了门,换好鞋子,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沈疏雨讲道:跟我来书房。
夫人,还是让小姐先梳洗一赵妈实在是心疼这个孩子,小心翼翼的跟沈霖商量道。
可这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沈霖轻轻的一个冷冷的回望打断了。
赵妈喉咙一滚,噤了声音。
沈霖的书房在二楼她房间的对面,两扇厚重的红木门相对,沉重压抑。
沈疏雨跟在沈霖后面默不发声的走了进去。
沈霖带这些疲惫的坐到了偏侧落地窗前的长椅上,双腿轻搭在一起。
她侧倚在长椅上,手臂轻抬撑着在太阳穴上。
白色衬衫下一截儿露出来的手腕,白嫩细腻。
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Alpha。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沈霖轻垂着长睫,想给沈疏雨一个主动承认错误的机会。
可是沈疏雨哪里会承认她做的这一切是个错误。
她只是给应得的人争取回了她应得的荣耀而已,哪里有什么错误。
沈疏雨淡淡的答道:我不觉得我做错了。
沈霖的眉心皱起一波,她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沈疏雨,旧事重提:你忘记了我前天对你说的话了是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把我对你说的话放在心上?
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因为虞默是下城人的身份就否定她应有的荣誉。沈疏雨答道。
声音依旧是平静的不掀起一丝波澜。
沈霖方才放缓了些神色的眼睛又重新攒起了寒意,她看着沈疏雨,道:沈疏雨,我是不是告诫过你,你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你今天竟然为了一个下城人,违逆我是吗?
我只是在求一个公平罢了。沈疏雨答道。
公平?她是什么人!沈霖质问道,一个下城人,连只上城区的狗都不如,你把我跟这样一个人放在一起讲公平?!
沈霖的这句话深深的打进了沈疏雨的心里。
这话她听得耳熟极了。
曾几何时,上一世沈霖也曾这样对自己说过。
不止沈霖,明里暗里很多人都这样说过虞默。
就是沈家从下城区带来的一条狗而已,你看看凶的嘞。天啊,我听说她父母死了都不守孝,紧接着就跟沈家那孩子结婚了。天啊,下城区不最在乎这东西吗?她连父母恩情都不要了,啧啧啧。沈家可养了一条好狗,我可听说这只狗可很会伺候人
无数曾在沈疏雨心中不留下任何印象的风言风语瞬间在她的心中掀了起来。
曾经她毫不在意的这些话,如今认真听起来竟然这样的伤人。
沈疏雨向来是都觉得虞默同其他人一样,理所应当的在自己身边。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路过来,虞默身上是否已经遍体鳞伤,皮开肉绽,就要支撑不下去。
她本应该是保护虞默的那层屏障,却成了放任他人随意践踏虞默的催化剂。
纵然旁人可恶,可自己是不是更可恶。
她那时候,就只剩下自己了。
沈疏雨喉咙发紧,心上绞痛。
她这才发现自己曾对虞默造成的伤害。
也难怪她就算是重生在两人故事的起点也不愿意按剧情重新来过。
再爱一遍这样一个永远不会回应自己的人,真的不值得啊。
沈疏雨曾经一度憎恶虞默去世那日实在灿烂的阳光。
憎恶她失去了心上人,而天气却姣好的像是在庆祝。
原来,那日的天气真的是在庆祝。
庆祝虞默终于离开了这个冷酷的世界,庆祝自己终于受到了得而不珍惜的报应。
是,虞默她是一个下城人。但是只是因为出生在下城区,她就要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吗?她就要遭受上城区的歧视吗?凭什么啊?!沈疏雨再也忍不住,第一次对着沈霖质问了起来。
沈霖怔了一下。
她的女儿眼中有狮子,一头满是鬃毛的成年雄狮。
但很快沈霖就收回了这份诧异,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一米七四的她微微俯视着比自己矮一点的女儿,嘴角扯出一丝不屑,我曾对你说过,这是我第二遍对你说,沈疏雨你不要再让我提醒你第三次。你只有拥有足够的权力,才会有人听从你所认可的公平,明白了吗?
那妈妈为什么还会来问我知不知道今天做错了什么呢?我没有做错。我也用我的权利,让人们认可了我所认可的公平。难道不对吗?沈疏雨直视着沈霖满是威慑气味的眼瞳,不惧毫分。
她现在不是十六岁的懵懂无知沈疏雨,她是二十四岁独掌沈家大权的沈疏雨。
很好,很好沈霖一时被这个公然违逆自己的女儿气的一时头脑发懵,沈疏雨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了是吗?
尽管沈疏雨现在还没有分化,沈霖身上独有的血腥玛丽的味道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就如同往事重现般,沈疏雨像上一世一定要跟虞默结婚时一样,跟沈霖在这个书房剑拔弩张起来。
沈疏雨注视着沈霖眼睛,说着上一世她曾对沈霖讲过的话:妈妈,我是需要你的。但是请你清楚一件事情。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沈家以后的满门荣耀还是要靠我来延续的。我会在很多有必要的大事上听从您的意见,但是在这种没必要计较的细枝末节上我希望还是按照我自己的意志来。
隐隐的威胁,而后诚恳的商量。
这是沈霖向来习惯的谈判方式,她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被沈疏雨学去的。
她看着这个稍欠自己一点个头的女孩,刚刚本以为一时乍现的狮子弓着身子藏在沈疏雨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