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一声轻吟。
盘坐于纤尘不染的白玉地面的张楚睁开了眼睛。
体内似正统道家的浑厚真气,于长河奔流之中,缓缓安静下来,他睁开眼,便看到一抹金光闪耀,亮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那似是一团火在烧。
那确实是一团火。
一团金色的火焰,正在四方玉台的拱卫中,于一个青铜火盆上燃烧着,颇为奇特。
并无灯芯,也无灯油。
盆中盛放着如骨灰一般的物质,便引得金色火焰在安静的烧,它并不散发出灼热,在这三十丈方圆的玉台中,只有一股渗入躯体的温暖。
就如午后骄阳。
但这只是假象,在张楚所在的位置,便是界限,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感受到这金色火焰的霸道蛮横。
千年圣火,焚尽万物。
这世间,能承受圣火灼烧的,也只有渺渺数人罢了。
相比数个月前,历经挫败的张楚,身上倒是少了三分轻狂,多了几分沉稳,运功之间,动作怡然,倒是又多了几丝高手气度。
他的两只瞳孔颜色不一的眼睛,看着眼前那团跳动的金色火焰,眼中尽是一抹好奇,还有一抹期待与渴求。
这等神物,真乃天下罕见。
若是他七绝门所有,该有多好?
“心思不定,妄念横生,可惜了一身天赋根骨,若你以后还是这般跳脱,想要达到你父亲的境界,这一生都不可能了。”
苍老温和的声音,自张楚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斥责。
张楚也不以为意。
他自这纤尘不染的白玉地面站起身来,对身后人抱了抱拳,说:
“谢尊主指点,也谢尊主许我在圣火教圣地修养,这等大恩,晚辈张楚没齿难忘。”
“这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
拄着桃木手杖的阳桃老人随口回了一句。
这圣火教掌教依然是那身麻布长衫,打扮的和一个街头卖艺的老者差不离,他束起白色长发,就站在张楚身后一步。
他看着眼前燃烧的金色圣火,他语气冷清的说:
“如今残肢已复,你也该离开了,老夫就不送你了。”
张楚摸了摸还包裹着绷带的手。
大半年前,在苏州夜战中,被摇光刀斩断的两根手指,竟已经重新生长出来。
只是比原本的手指有些别扭。
这新生肢体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新握刀。
“照千年圣火,引生机入体,使断肢重复,尊主,贵教的神物奇妙,晚辈算是真正见识了。”
张楚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对阳桃说:
“我受尊主大恩,必然要有所回报,我观尊主近年来一直在中原之地寻访些什么,每每却失望而回。
不如桃叔说与我听,若我七绝门能帮上忙,张楚必竭力相助。”
“嗯?”
阳桃看了张楚一眼。
这桃花老人左手负于身后,抬起右手,摸了摸垂在胸前的胡须,他看着眼前圣火熊熊。
那金色火焰的倒影,都似乎呈现于眼中。
他想起那苏州一夜里,自己和张莫邪的交谈。
片刻之后,他便说:
“老夫欲在中原江南之地,寻两个离家已久的弟子回来,但又碍于一些和故人的约定,无法亲身往去。
你若能帮我把我那弟子带回来,倒也是一桩美事。
张楚,老夫素来知你愿望。
你从小野心勃勃,想要建立与你父亲一般的绝世功业,老夫倒是并不讨厌这样奋发的性子。
你与那高兴和曲邪暗中交集,大概也是想重整魔教声威。”
桃花老人轻声说:
“这样吧,若是你能帮老夫达成夙愿,老夫以圣火教势力,助你成事,也并非不行。”
张楚眼中有一抹了然之色,但很快肃起脸庞,他对阳桃说:
“桃叔说了那两人身份便是,我定竭力为桃叔寻找谋划。”
“那你且听好了。”
阳桃挥了挥袖子,对张楚耳语几句。
后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便欲要告辞而去。
他向外走出几步,又被桃花老人唤住。
后者上下打量着张楚,他说:
“老夫与张莫邪相交莫逆,你也算是我的晚辈,这一次你在苏州一战,连连受阻,被挫去傲气,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老夫观你经此一战,武艺武道又有精进,我且问你,张莫邪留下的几门奇功,你悟了多少?”
“父亲留下的武艺奇妙,我不敢妄言。”
张楚轻声说:
“但苏州一战,见识了天下英豪,确对我有所启发,再有数年,便可一攀天榜之境。”
“好。”
阳桃点了点头,他捻须说:
“之后突破武道时,若有阻碍,便来圣火山一行,这千年圣火,也可再借于你一次,助你突破。”
这话让张楚眼中亮起一抹欣喜。
这圣火教的圣火奇妙,他已亲身体验,若能再得圣火相助,在遇到武艺瓶颈时,突破也会更加容易。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张楚抿了抿嘴,对阳桃说:
“那就感谢桃叔了,这等恩惠,张楚必铭记于心。”
桃花老人只是点了点头,并无多语。
张楚又与他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他还要赶回七绝门去,这几月一直待在圣火山调养伤势,也不知七绝门内部情况如何了。
待张楚离开之后,桃花老人向前行走,越过那无形界限,踏足圣火禁地之中,在他踏入圣火五丈之内时,那温和燃烧的火焰,便爆起开来。
一缕缕金色烈阳般的火花,从火盆中跳起,缠绕在桃花老人身侧。
温度极高,足以融化铁石。
但那些金色火花,却被阳桃气机牵引,缠绕在他身侧流转,又被一朵一朵的送回火盆之中。
金色的火还在烧,阳桃眼中却满是失落凄凉。
眼前这团火焰,不管是温度,还是规模,都要比他儿时所见,少了整整一半。
若是再这么下去,不出二十年,这已经传承千年的光明圣火,便有熄灭的危险。
而这火焰一旦熄灭,已有千年传承的圣火教,怕也会如沙滩沙堡,被外界滔滔袭来的潮水吞没撞碎。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世人多苦,红尘纷扰。”
阳桃站在圣火之前,并不在意那灼热难忍的高温。
他闭着眼睛,将左手置于右臂肩膀处,低声诵念,神态诚挚,就如修行多年的苦禅僧一般,充满了一种清静离尘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