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盲罪 初禾/初小禾 2323 字 2023-08-29

柏玉答应了,离开之前给他留下联系方式,说将来剧本写好了,店开张了,就请他来玩。

这事柏玉一直挺后悔。

当初在芝县,他阻止过赵雄,离开时也清楚,自己一旦走了,赵理明又会挨打。

其实他有能力带赵理明离开,但到底没这么做。

几个月后,一通电话从芝县打来,却不是赵理明。

警察说赵理明把赵雄给杀了。

案件经过其实很简单,柏玉和宁安走后,赵雄故态复萌,比以前更残暴地殴打妻儿,把家里所有钱拿去赌博,输得金光。

赵理明的母亲藏了一笔钱,是给赵理明读书的。赵雄烂醉归来,发现了这笔钱,挥刀砍向妻子。

赵理明当时还在地里干活,听见呼救狼狈赶回,看到的是在血泊中不再动弹的母亲。

多年的仇怨在这一刻爆发,他理智尽失,杀死了赵雄。

柏玉第一次去看赵理明时,赵理明说自己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带妈妈早些离开。

柏玉听得心中泛酸。

赵理明问到剧本,柏玉说已经完成大半,又给他看一张卡。

我会把这个剧本的收入全部存在这张卡里,你好好改造,出来重新生活。

赵理明抹掉眼泪,颤着声音说:哥,谢谢。

詹梦知道这件事,常夸柏玉善良。

柏玉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遗憾。

赵理明跟他投缘,当初如果他带走赵理明,或者让家里帮忙,疏通一下当地的关系,赵理明也走不到现在这一步。

他不是真的善良,只是在弥补心里的遗憾,这样想到这件事时,能好受一些。

一年不见,赵理明比去年乐观不少,说了不少积极改造的事。

时间差不多了,柏玉准备离开,赵理明才犹豫着问:哥,宁安哥怎么没来?

去年,宁安是和柏玉一块儿来的。赵理明知道他俩是一对。

我们分手了。柏玉不用说得这么直接,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想把刺这么明晃晃地扔出来。

赵理明啊了声,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啊哥,我不该问。

关你什么事。柏玉语气很静,好像不大在意,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从监狱出来,柏玉才发现天气变了。

早上从晖城出发时,看着是个太阳天,芝县在山里,温度比晖城低,风刮在脸上,冷得往骨头里钻。

停车时隐约还看得见阳光,现在全阴了。

柏玉一边在车边抽烟一边查天气,芝县马上要下雪。

山里下雪最麻烦,雪要是下得大了,就会交通管制。

柏玉可不想在山里耽误一天,抽完烟就点火走人。

雪比预计的来得还要快,车开出芝县不久,天上就白茫茫一片。

芝县周围的山路不好开,遇到雨雪天气就更难开,即便是性能良好的越野车,也只能慢着速度挪。

一路上,柏玉已经看到两辆出故障的车了。

一辆是普通商务车,熄火停在路边,一辆也是越野,翻到浅沟里,车头撞得稀巴烂,人没事,正在等救援。

柏玉不得不把速度放得更慢。

下午5点,天已经黑成了平常7点的样子,雪越来越大。

柏玉看了眼导航,心想今晚可能还真赶不回去,估计很快就会接到交通管制通知。

这附近有个县,比芝县还小,实在不行,就只能上那儿找个旅馆凑合一晚。

柏玉继续往前开,远远看见又有一辆车停在路边。

但那车停的姿势有点奇怪,开近了些,柏玉才发现,那哪是停啊,撞缓冲栏了。

看车牌号,居然是晖城的车。柏玉缓缓靠近,想着出门在外,又是这种恶劣得随时能要人命的天气,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结果放下车窗,看见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沈老师?

坐在车里的是沈戟。

沈戟眼中掠过错愕,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熟人,声音绷得很紧,柏,柏总。

柏玉不经意地挑了下眼尾。

比在这儿遇上沈戟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此时的沈戟和出现在他工作间的沈戟大不相同。

那天沈戟连一根头发丝都精心武装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着虚假的精致和浮夸,说话高高在上,咄咄逼人,让人轻易联想到职场上不折手段的魔王。

后来柏玉又琢磨了下,觉得魔王也不太准确,魔王起码有丰沛的情感,沈戟却冰冷机械,更像是披着华美皮囊的人工智能。

现在沈戟坐在驾驶座上,穿一件豆白色的高领毛衣,那些浮夸的棱角都不见了,脸上大概是因为着急而泛红,投过来的视线带着紧张和惊讶,头发只是简单梳理过,没有做造型,软趴趴的,有一戳还乱糟糟地翘了起来。

人工智能好像突然变成了真人。

沈戟并不知道,自己在柏玉眼里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

他按捺着慌张,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但刚想摆出职场上的面孔,就意识到自己今天穿的是毛衣、长棉裤、羽绒服、运动鞋。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穿过了,昨晚睡觉前准备好了今天要穿的西装和大衣,但早上起来时,犹豫了几分钟,把养母上个月送来的厚衣服全都找了出来。

今天是去见沈祥。

那是一个知道他所有难堪、卑贱、落魄、丑陋的人,他不用将自己打扮得那么上流。

前些年探监时,他穿了一套手工西装。

沈祥盯着他看了半天,露出肮脏的牙,边笑边骂。

小吉,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凭什么你命那么好?你穿成这样跑这儿来是想刺激我?你得意什么?你别以为你把名字改了,就不是我们沈家的人!

穿上毛衣和羽绒服时,沈戟觉得很暖和。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压住唇角,往上面牵了牵。

换衣和沈祥没什么关系,养母牵挂他,担心他身体不好,在这种天气里生病。

养母的好意,他不应该拒绝。

每年和沈祥见面,沈戟都不好过。

那不是去探望一个亲人,是直面摆脱不了的罪孽和仇恨。

沈祥在监狱里感冒了,不停咳嗽,脸颊凹陷,说不了几句话就咳得像要把肺吐出来。

沈祥故意要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嘶哑着嗓子笑:你说我还能活多少年?

他盯着玻璃板上的唾沫星子,紧拧起眉,你只是感冒,打针输液,很快就会好。

好?沈祥的眼神又阴又干涩,也对,你最怕我死。

别人来探监,都是抓紧时间说话,沈戟只是坐着,听沈祥絮叨。

你这毛衣看着暖和。时间到了,沈祥最后说:你啊,现在过的是好日子了。

沈戟开车时,脑中浮现出的就是沈祥说好日子时的语气和神色。

讥讽,嫉妒,鄙夷,甚至还有一丝安心。

沈戟摇头,只道是错觉。

就这么开了一会儿,前方开始下雪,并且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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