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可能是因为吊桥效应?艾文费力地想,奇妙的心理学啊。

他其实可以继续维持这个姿势去想。然而艾文从小到大就没有和另一只虫拥抱这么久的时候,于是这才意识到拥抱的时间越长,各种触觉就会变得更加不容忽视。他又勉强自己抱了一会儿,终于感到越来越尴尬,只好依依不舍地把脸抬起来,看看瑞安是什么表情。

艾文自己其实也没有具体地期待看见什么。但当他抬头时,发现瑞安也低头看着他,琥珀色眼睛里有一种非常不寻常的情绪。具体是什么艾文看不出来,只能感到那眼神非常忧郁。

下一秒,艾文听见自己呐呐地说:我很抱歉我违反了军令。

他这回没再试图钻空子说自己只是想去看一看什么的。

艾文只是把头抬起来了,但手还没有放开,于是瑞安仍然无法走开。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艾文的头发:下不为例。

我没有惩罚吗?

瑞安垂眼又示意了一下他的绷带,您已经受到惩罚了。再说,我听了卡森的转述。如果您不在场,很难说清现场是否会出现其他伤亡,我就当您是将功补过了。

我听说机械心取出来了。

是的。

成功吗?

非常成功。

艾文:那你为什么仍然看起来这么难过呢?和那雄虫保护法什么的有关系吗?

瑞安笑了一下,没有。

他一笑,艾文就看出来他是在撒谎了。

雄虫保护法里究竟有什么?

瑞安:您总会知道的。

雄虫保护法似乎也是什么奇特的秘钥。它一出场,艾文抱住瑞安腰身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松开,而等这简短的话题结束,他们已经重新变为一站一坐,中间隔了一小段距离,好像刚刚的拥抱是见了鬼一样。艾文坐在床上,一手托着另一手的手肘,短暂地奇怪了一下瑞安究竟是来他这里做什么的,毕竟索伦刚刚已经来了一趟,而在塞尔维亚星军营,索伦相当于是瑞安意志的传递筒。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想过来见见我呢?艾文不由得想。

他想要更仔细地观察瑞安的表情来进一步确认,但瑞安仿佛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一样,又后退了一步。

这些日子我们会尽可能试验机械心和机甲阿尔法之间的融合。瑞安说,在此之前,还请您好好休息。等您的身体恢复成可以安全乘坐军舰跃迁到主星的程度,您就可以回回家了。

然后在艾文来得及叫住他之前,他也走了。

艾文又在他的新宿舍里待了几天,至于他在里面做什么、想什么,没有虫知道。新宿舍距离老宿舍区有一段距离,是专门接待来自主星贵宾的区域,也是军营里最豪华的一块地方。那里长期废置,因为主星已经好几年没派虫来过了,可能因为异兽潮的危机,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现在那里重新住了虫。

没有虫对此表示疑问或异议,因为在艾文能够从新宿舍里出来之前,他之前认识的所有虫差不多都知道他是一只雄虫了。

在气角蝠事件结束后,少将召集了这些虫,以较为正式的态度通报了这件事。

是的,艾文是一只雄虫。他用低沉的声音说,也确实来自托比亚斯星。因为一些我也无法确切知晓的理由,以雌虫的身份被抚养长大,最后在我们塞尔维亚星想星舰体验仓中才获知自己的真实性别。他来到塞尔维亚星,唯一的理由就是护送钥匙。现在目的已经达成,我已经向主星传递消息,届时我会亲自护送他去联邦主星去。

少将,他的副官科诺表情肃穆地问,那您呢?

还有一个问题他没有问出来:那我们呢?那整个塞尔维亚星上的驻军呢?

在场的虫都沉默地注视着年轻的长官,全部面色苍白,表情惴惴不安。他们对于这个爆炸性消息和其产生的一系列后果都心知肚明。

我本想隐瞒这个秘密,届时悄悄处理,也不必引起恐慌。瑞安继续道,但既然现在不可能了,我也就开诚布公。卡森(他陆续点了几只军雌的名字),你们既然已经受到了违反军令的惩罚,那么对于你们来讲,一切已经全部结束了。不知者无罪,都是我的疏忽。而等我去联邦之前,会将一切工作交接给科诺,他将代替我在塞尔维亚星军营承担一切我过往的责任。

他最后扫视了一圈下面的军雌。

等我离开塞尔维亚星,瑞安平静地说,应当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段言语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甚至在那几天之后,相关虫都浑浑噩噩,像是生病了一样。伯特从食堂里出来,感到冬日里罕见的艳阳高照,不由得更加感到困惑。事情是怎么会突然跳转到这一步的呢?

他一边走一边想,突然步伐顿住:

在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黑影走过来,穿着一件笨拙的、铁桶一样的防寒服,正是艾文。

看到他,伯特突然想起散会的时候,他扶着同样神色恍惚的弥尔顿出门。少将最后的叮嘱犹在耳边:

不要把关于我的事情特意告诉艾文,也不要让他知道其他不必要的事情。如有违反,同样军法处置。

伯特正愣神的时候,艾文已经走过来了。

艾文原本就长得又瘦又矮,经过这几天养伤,更可怜巴巴了。脸蛋原本是圆圆的,现在瘦下去一点,颧骨更加明显,倒让他看起来成熟了一些。他浑身罩在防寒服里面,走到伯特面前,还没到他肩膀高。伯特越看他越觉得难以相信,不是对于这样一只虫竟是雄虫的事实,而是无法想象他究竟是如何与气角蝠面对面殊死搏斗,最后还成功把对方干掉了的。

伯特!艾文对他打招呼,很高兴的样子,你是刚吃完饭吗?

您好。伯特开了口,声音非常干涩,是的,我刚从食堂出来。

不知是否是他的原因,他话一出口,艾文的笑容就显得有点冻住,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艾文: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和你一起走一段吗?

伯特说:我现在要回去研究室。

哦,好的。

然后伯特继续走,只是旁边跟着一条尾巴。他牢记联邦中相关的条例,一定要刻意避开艾文一段距离行走,尽可能保证两虫之间有至少一米的距离。少将平日里不太遵循这个,那是因为他的军衔很高,能够从一定程度上抵消一些必要的雌雄间礼仪。

伯特一边要保持距离,一边还得提防着艾文刨根问底。

艾文起先不明所以,伯特往左,他也往左;伯特再往左,他也再往左;最后伯特差点一脚踩进花坛里,艾文终于明白过来,默默地往右,终于留出了一段安全距离。

似乎为此感到困窘,艾文试图另外找个话题:

我听说,机械心已经被成功取出来了。

是的。

它的一切功能正常吗?艾文问,啊,我好像在问每一只我见到的虫同样的问题。

伯特回答:它是正常的,请您务必放心。

然后艾文又不说话了。

这回决定说点什么的虫变成了心事重重的伯特。

我感到万分抱歉。他开口,虽然我已经领受了惩罚,但我还要单独和您道歉。我不该撺掇您去如此危险的地方,就算您仍然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我仍然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