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夸着风听寒,眼底尽是嘲弄,倒像是敷衍都懒得敷衍,仔细看隐约还能看出一点鄙夷。
风听寒醒来时已经在飞舟上了,根本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齐书昀是谁都不清楚,听到这话不明所以,也不知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人,只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谦虚回道:虚名而已。
虚名也是名,仙尊教导有方,我亦早就想结识风兄。齐书昀语气嘲弄,本以为前日会见到真人,没想到还是拖了两天,风兄果然贵人事多。
风听寒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之人。
前日是比试大会宣布结果的日子,齐书昀不提,他都忘了这回事,傅斯乾从储物镯中取出一个木匣子,这是比试大会第一名的奖励,之前风听寒昏迷不醒,乐正诚便直接将东西放到了他这里。
之前忘了给你,比试大会上你赢来的小玩意,看看喜不喜欢。傅斯乾将木匣子递给风听寒,笑得懒懒散散,晏君行那厮的东西,总不会太差,若是差了,我让他重新换一个。
这话说得理所应当,又不要脸至极,与傅斯乾的行事作风十分相符。
风听寒微讶,讷讷道:何须如此劳烦师尊。
这有什么劳烦的,一句话的事儿。傅斯乾瞥了齐书昀一眼,意有所指道,你既是我的徒儿,怎能叫旁人欺负了去?
风听寒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他本就是玲珑心思,略一思索便明白这人是在给他找场子呢。刚才齐书昀明褒暗贬冷嘲热讽,傅斯乾回的这句就是把事情摊开到明面上了,半是警告半是威胁,光明正大地在给他撑腰。
修行亦修心,修者们都会察言观色,傅斯乾明里暗里敲打了齐书昀一通,当着一众修者的面,毫不含糊,一点都没给藏剑峰留面子。
其他门派的态度大略可分为三类:或隔岸观火,看热闹;或窃窃私语,嘲笑齐书昀碰了一鼻子灰;或在感慨风听寒命好,能拜昭元仙尊为师。
对此,傅斯乾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见不得风听寒一副懵懵懂懂,被损了还笑脸相对的蠢样,至于齐书昀,是那人自己送上门来的,怨不得他杀鸡给猴看。
齐书昀不似江清如脸皮薄,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完全没把这当回事,又感慨起来:昭元仙尊对徒弟护得这样紧,师徒情深,好生叫人羡慕。
师徒情深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再一不再二,风听寒歪了歪头,语气里满满的疑惑,难道你师尊对你不好吗?
本来没什么,风听寒这么一问,话里话外的味道就变了,众人看向齐书昀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隐隐带了点谴责意味。
谁人不知,绛水城的小公子拜了藏剑峰掌门为师,嫡系亲传,在整个门派里横着走,吃穿用度处处讲究着呢,不然怎么出行一趟还得专门给他配个厨子。
这要还说不好,那可真是狼心狗肺了。
点到为止,风听寒向来懂得把握分寸,也没揪着这事不放,说完便低着头一门心思地研究手上的木匣子。
傅斯乾看了看僵住的齐书昀,又看了看低头捧着木匣子的风听寒,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词天然黑。
白到深处自然黑。
风听寒大概就是这种人,黑不自知。
破庙的墙缺一块少一块,淡淡的金光结界外,雾气越来越浓,四周一切都看不清了,浓雾宛若一池黑墨,在结界上逡巡流淌。
只听得咔哒一声,木匣子朝两侧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盏巴掌大小,灰白色的灯。
有人惊呼出声:佛骨召魂灯。
世外有高僧,一身佛骨玉髓,为镇百鬼平灾厄,自愿剔骨召魂,为亡者申冤。渡满九九八十一道冤魂,高僧就地坐化,佛骨化灯,名曰召魂,世人称之为佛骨召魂灯。
佛骨召魂灯,可召亡魂,渡野鬼,沟通阴阳两界。
晏君行倒也真舍得,这么个小玩意儿能买下半座城了,傅斯乾暗自咋舌,嘱咐风听寒将佛骨召魂灯收好。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敲击木鱼的笃笃声,由远及近,狂风呼啸而来,将破庙的屋顶掀去了大半,本就破败颓唐,这下更是直接露天了。
大殿中火焰攲斜跳跃,映出无头佛像的影子,看起来诡异无比。
师尊,你看到了吗?风听寒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轻声道,那佛像他刚才好像动了。
第34章山河万里凝5
巧了。傅斯乾掀起眼帘,含笑应了一句,我也看到了。
那缺了一整个脑袋的佛像是石头雕成的,原先双手交叠于腹部,呈禅定印,可现在那佛像竟抬起了右手,突兀地指向上方。
不大不小的破庙里挤满了人,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听到了,随着傅斯乾的肯定,四周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有人干笑道:石头怎么会动呢?会不会是我们记错了?
这哪能记错?齐书昀挑高了调子,进来后我还特地观察过,那佛像双手叠在一起,虽没了脑袋倒也还算顺眼,现在这动作活像要动手打人,整个一凶神恶煞,说是记错了还不若说我们都眼花了。
同行修者被他这话逗得发笑,也有人不赞同地摇摇头:佛门清净之地,齐兄三思后言。
绛水城是新朝设立的,他齐氏一族是新朝的开国将军,随了新帝王的脾性,自是不信佛的,齐书昀不以为意道:言语随心,我心中无佛,也不求佛祖保佑我吉祥如意。
傅斯乾闻言冷嗤:你心中只有那蟹黄汤包与八宝元宵,凑一凑也够玲珑吉祥的了。
齐书昀摸了摸鼻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道:却也不止,我心中还有修行大道,还有惩恶扬善,还有广厦千万,庇佑八方黎民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心有鸿鹄之志,亦舍不去口腹之欲。
不遮不掩,这话说得倒是颇为实诚。
风听寒闻言抬眼,却见齐书昀的视线略过他,又是一脸不屑讽刺。
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风听寒一阵无语,也懒得再管他,只抬手按了按后颈,刚才一直低着头,现在脖子有些僵。
又不舒服了?傅斯乾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说着便搭上他后颈。
嘶
这人的手,是真的凉。
这人的力道,也是真的大。
好巧不巧按到了那一处的筋脉,风听寒浑身一抖,猛地仰起头来,霎时瞳孔紧缩,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差点直接背过去。
风听寒仍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干巴巴地唤了声师尊。
傅斯乾收了几分力道:重了?我弄疼你了?
不是,我是想嘶!
话还没说完,后颈上的手猛地一按,疼得他差点反手一巴掌甩过去。
傅斯乾毫无所觉:这回力道合适吗?
风听寒磨着后槽牙,把后颈上的手拽了下来,面色不善地指了指上空,咬牙切齿:有劳师尊,不过我刚才想说的是,这结界上面好像有东西。
浓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月华倾落,金色的结界上光晕浮动,在那金光之下,慢慢显现出一个清晰的手印。
那手印所在之处,赫然是无头佛像右手指的地方。
gu903();傅斯乾端详了一会儿,迟疑道:是人的手,似乎是一只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