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封止渊的感觉,很奇怪,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人对他有超乎寻常的吸引力。
即使知道日后会被这人杀死,还是控制不住想靠近。
从前他不在意,现在他必须弄明白原因,无论这种感情是什么。
封止渊突然停下脚步,隔着一段距离凝视着傅斯乾,他眸中情绪翻涌,最后融成一湾深沉的墨黑,似是悲伤难以抑制:你为什么要杀我?
傅斯乾突然想起来,在比试大会的秘境里,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梦见被一团雾气笼罩的封止渊,那人掐着他的脖子,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你永远都逃不掉,这是你欠我的。
可是他,什么时候欠过封止渊?
他又怎么会,杀过封止渊?
这像是一个可怖的梦魇,事情越来越超乎他的想象,傅斯乾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封止渊攀上他脖颈,冷白的下颌微扬,露出脆弱的脖子,笑声里带着隐藏不住的恶劣:要不要再杀我一次?
傅斯乾冷眼瞥去,当真掐住了他的脖子:区区一个幻境,我刚才是不是说过,你的胆子太大了?
被掐住脖子的封止渊:
皮肉如飞花落叶般凋零,面前之人化作一捧飞灰,逐渐消散在空中。
傅斯乾长出一口气,心间情绪复杂难明,如鲠在喉。
黑云泼墨,白雨跳珠,眼前赫然又换了一副光景,滚烫的岩浆翻涌奔腾,宛如赤色的长河,在足下汇聚流淌。
白衣雪发的男子静静矗立,腕间一截冷铁在广袖宽衣中隐隐若现,他凝视着脚下的长渊,冷峻的眉间映出一点暖色。
傅斯乾注视着眼前之人,怪异的熟悉感令他说不出话来。
男子自始至终也没说话,自顾自地卸下那截冷铁护腕,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然后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软刃,毫不留情地朝伤口上扎去,力道之深,几乎要将那手腕斩断。
男子明明面无表情,傅斯乾却觉得悲凉丛生,仿若天地寂灭的冷然,尽数压在心上。
那人收起软刃,直接从手腕血肉中抽出一根泛着金色的筋脉,他额上苍白如雪,唯独腕间猩猩血色,在白衣上蜿蜒出一条长长的线。
金色长筋不似人身上能生出的,一经剥出就逐渐失去了光泽,变成一条带着些灰青的软筋,被男人捏在手上。
月华如胧,这回不等傅斯乾动作,眼前万物就化为虚有了。
傅斯乾怔然不动,仍沉浸在刚才看到的画面中。
幻境大多是为了困住入境之人,但刚才的幻境,并不像是要困住他,更像是一种暗示。
风听寒在月光下望来,几乎像一场梦:师尊,我等你好久了。
木屋门大开着,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座高台,草木纵横交错,垒成无数级台阶。
顺着向上看去,那高台之上跪着一个细瘦的男人,他背对着台阶俯下身,脊背弯出深深的弧度。
眼前似乎还留有刚才妖精似的人影,傅斯乾敛下心神,率先往台阶上迈去。
风听寒若有所思地看向自行走开的人,掌间青焰突生,将握着的布条烧成灰末。
高台上简陋荒凉,那跪着的男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仿若恶鬼的脸。眼窝凹陷,两条血泪缓缓流下,他半张脸已经腐烂,左眼旁边长着一株深红色的花朵,血肉滋养而成,红得宛如血浸出的一般。
男人面前放着一具尸体,那是一具女尸,脸上也长着一朵花,只是那花朵生在右眼处。
这两人一身缟素,衣襟上绣样繁复,仔细看来,还有几分眼熟。
傅斯乾越看越心惊,这两人穿的衣裳,除了颜色不同,其余皆与他和风听寒身上的成亲婚服相同。
男人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二位公子果然不俗。
傅斯乾皱眉:文荣?
文荣低头在那女尸上吻了一下,然后才站起身,朝傅斯乾轻轻颔首:这「朱门误」,公子可还满意?
他笑得温柔,配上那张脸只显诡异,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站起身,衣袍攲斜间露出枯瘦如柴的手,棕褐色的皮肤缩了水般,紧紧贴在骨头上,像是血肉都被吸干了。
傅斯乾一阵恶心,恨不得无偿送他和那女尸一场火化。
江阳邪祟与你有何联系?
那可不是邪祟。他抬手碰了碰脸上的花,笑得活像下一秒就要抽过去,它不可爱吗?多可爱啊。
刚才还是印堂发黑,现在怕是已经成为行尸走肉了。
还是一具低于平均颜值的行尸走肉。
傅斯乾暗自腹诽,努力端着架子逼问:江阳邪祟是否与你有关?
文荣充耳不闻,只轻轻低吟出声:一入情门深似海,多情自古空余恨,长相思,长相思,又有谁人知
血月如盘,高台之下妖风阵阵,粗大的藤蔓缠绕着台柱,疯狂向上窜来,同时袭来的还有浓重的腐烂腥臭气息,与在江里挖出的残肢味道相同。
傅斯乾欲召三秋,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他浑身感受不到一丝灵力。
数不清的藤蔓抽动着扑上来,傅斯乾心头一紧,耳侧突然炸开一道青影,将袭至他面前的藤蔓劈成两段。
腰间被一条手臂揽住,接触到熟悉的温度,傅斯乾安心任由风听寒带着他向后退去。
耳边热气蒸得人酥麻,傅斯乾微微侧过脸,看到风听寒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余光中鞭影纵横,青色厉光如柳叶弯刃,在半空飞舞,将藤蔓切割成无数段。
长夜难明,圆月如血。
藤蔓尽数死于九灭之下,文荣目眦尽裂,怪叫着冲上来。他的身体仿佛戳破的气球,连骨骼都开始萎缩,只有脸上那朵花,吸足了养分般,愈开愈盛。
风听寒眯了眯眼,长鞭一扫便将文荣击倒在地,不客气地嗤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们?
你为什么没有变化,为什么!不该是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文荣厉声尖叫,白袍上显出繁复的咒文,他爬向一旁的女尸,攥着她衣角放声大哭,流华流华
这具女尸,竟然是文家的小姐、文荣的夫人文流华。
刺痛感自肺腑蔓延开来,剥骨剃肉一般,傅斯乾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风听寒怀里。
只见他那深红的衣裳上,也与文荣一样,浮起一圈圈咒文。
第51章朱门误流华3
深红华服上浮起一圈圈咒文,几近透明的薄光从傅斯乾身上氤出,在半空中凝成一道虚影。
风听寒死死盯着他眉心那点极淡的赤色,迟疑唤道:师尊,是你吗?
那虚影睁开眼,冷目凝霜,视线扫过风听寒怀里的人,又看向不远处的文荣,瞬间就得出了结论:我神魂离体了,这应该是与夺舍有关的邪术。
将怀中身体放置在高台一侧,风听寒眉心微蹙,不知在思索什么。
明明两个都换了「朱门误」,可风听寒就没神魂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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