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自从那次被女鬼带入幻境里看过一遍后,她就发现梅花阑的这个书房莲苑,跟幻境里那个是一样的。
两人走过巨大的青金石,又走过一段儿浮在水面的白玉回廊,最后看似推门进入,眼前的透明屏障却轻轻往开一荡,四周立刻大了十倍有余。
庄清流第一眼看过去,就觉着这个书房跟端烛君的审美十分不符。屏障第一层像平时走动的花厅,虽然摆了桌椅和八宝木架之类的器具,但所有东西都扔得十分随性凌乱,桌上甚至有半块儿没吃完的瓜。
而再往内第二层,除了一个巨大的花里胡哨的床,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显而易见是卧房。只是大床的左半边,有着一个形状非常明显的凹坑跟逐灵一模一样的大小和形状。
庄清流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给刀睡的。
她也不多问,只是收回目光又接着往后走,后面就更离谱,居然有很大的一片植物房,里面种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花草,在一朵比平常房子还大的喇叭花里,居然还睡着一只白毛狐狸。
这就十分奇异,庄清流立马看着狐狸问:你养的?
梅花阑只是观察了一下她的侧脸,目光闪了闪,道:不是,这只狐狸只是偶尔被请过来作客。
?有些人她表面高冷,背地里居然会请一只狐狸来作客?
庄清流立刻转头瞧她:梅畔畔,你真的不是一个人前人后的精分吗?
梅花阑目光看进她的眼底,忽然笑了:自然不是。这些只是个幻影罢了,走吧,书房还在后面。
说着带庄清流穿过无数奇花异草,又走进了一道屏障内,这道屏障里显然是深海,耳边忽然沉寂一般的陡然安静,身边开始有无数游鱼穿梭来去,巨大的艳丽珊瑚从底端直入高顶,有一只四脚松绿色的金背龟还直接悠闲地从庄清流眼前划水游过。
从这里一路走过各种缤纷绚烂的屏障,就好像是在全世界来了场微旅游一样,带给人的心里感受难以言说,大大抚平了庄清流由于最近不能出去浪而长出的闲毛。
最重要的是,这种地方她以前没有提出过这茬,这人居然也就从没主动带她来过。
直到又一道屏障轻轻一闪,庄清流才打量着这个有点儿像梅畔畔风格的地方:为什么把书房放在最后?
因为这是我狗尾续貂加上的。
梅花阑没怎么多说,只是给庄清流指了一张放着白瓷花瓶的书桌,自己在几步外的桌上隔空对坐。
庄清流见她拿起了笔,便想了想,也没怎么说话地拨了拨面前笔架,也选了根练小字的毛笔。
梅花阑改动符纹片刻,便会起身在书房东侧的墙壁轻轻一拨,整个人进去消失片刻,又出来坐下改东侧墙壁上的空间叫云空境,专门为试符咒而设的,无论里面天崩地裂,外面都不会被波及分毫,而且最能测出符咒的效用如何。
庄清流也不管她,自己揭了一沓纸,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练字。梅花阑一开始还会偶尔过来看看她,后来见她心无旁骛,自己要改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便不再往这边分神注意,只是来来回回在墙里穿梭个不停。
直到这时,庄清流才随意往墙壁上的缭绕云雾内看了一眼,接着手上换过一张纸,一改之前的乱写乱画,分别写了两封信出来,收进了袖子里。
接着整整一天的时间,梅花阑完全沉浸到了符咒的千百次改动之中,连中午的鹅骨面也没有吃。庄清流便刚好绕到后山,挑指抓了两只鸽子过来,一阵撸毛洗脑后,将两封卷信绑到了鸽子脚上。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后,两只鸽子纷纷自然而然地飞出梅家仙府,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去了。
庄清流站原地看了一会儿后,目光从远处收回来才猛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站到了头顶崖峰上的女鹅梅思归,正在悄无声息地低头用豆眼瞧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像十分好奇。
见到庄清流看过来,还十分热情地冲她打招呼:啾啾?
庄清流话不多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地立马竖起手指,搭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梅思归很快可爱地冲她眨了眨眼皮儿,示意知道了。
庄清流盖脸笑了一声,摆手示意它去玩儿,自己又转脚回了书房。
梅花阑仍旧在出现和消失间来来回回,只是偶尔想什么东西的时候,会走过来问问庄清流的看法意见。庄清流觉着她这种专心沉浸在一件事里的样子十分迷人,意见虽然没给几个,但把梅畔畔的脸捏了好多下。
直到房内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庄清流才忽然发现,书房墙角的一个架子上,似乎有什么能发光的东西柔和得亮了起来。
她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一只绚烂的大贝壳,里面蕴着颗硕大的珍珠,而这个大贝壳显然有灵,会随庄清流手心放拢的动作而开合,像一盏好用的明灯。
凡是梅花阑所住的地方,屋内一切摆设都是要多简洁有多简洁,从来不会有多余的摆件,而这个一看就很珍贵的贝壳灯是实物,似乎不大像是她自己出于兴趣拿回来的。
所以庄清流很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后,又不由来回拨弄了几下。
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后的梅花阑神色微动:喜欢?
庄清流转头,冲她一眨眼:嗯。喜欢的话,你是不是要送我?
梅花阑却忽然笑了:不是。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赠于我的,不能送。
庄清流安静了片刻后,不知道怎么地侧头看了她一眼,感觉梅花阑提到这个人时似乎表情有些温柔。
于是她又想起了那棵桃树。
于是她又想到了那个妈妈香囊。
怎么说。
有点在意。
实在有点在意。
她垂睫胡乱拨弄着贝壳里的发光珍珠,装模作样地问了几句闲话,心想这不会又是什么爸爸牌明灯吧,如果是的话,还行。
如果不是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什么人送的?还很重要??!
庄清流在梅花阑脸上和那个贝壳灯之间来来回回了几遍后,心里觉着终于找到了机会,于是语气假装很随意地低头道:这贝壳上的细藻绿还在呢,还有边缘也很扎手,整个一看就很粗糙,送你的人一定也不怎么样吧。
梅花阑眼底却泛起了一丝水波纹似的笑,声音也好像温柔了好几分:没有,她很会疼人。
庄清流:
漫长的一个开天辟地后,庄清流终于在梅花阑脸上巡梭了一遍不大想理这人了。于是放下很会疼人的贝壳,又兀自转身,一个人走到门口,才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头冲梅花阑道:整个梅洲的邪祟怎么还没出动?你还留在家里干什么?
说完冷淡地用兜帽一盖头,步入细雨中施施然走了。
梅花阑一个人留在木架旁,低头双手摆弄着贝壳灯笑了半天,才似乎目光落空地想了很多往事,然后出书房,回了院子。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整个院子也黑布隆咚的,没有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