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终于得以喘息，他覆在手杆上的那只手，手背青筋暴起。

陈临缓缓弯下了挺直的背，绷紧许久的肌肉像是僵住一样，他哑声说：“这就是先天异化人的信息素？”

“对，她……容易应激。”檀羡把针筒扔回了医药箱里，反手往后背上摸了一把，后背竟湿透了。

“不对。”越知水忽然开口。

檀羡朝她看去，没明白越知水是什么意思。

越知水坐了起来，长到肩下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有的贴在了锁骨下方，随着呼吸而缓缓起伏着。

她把小实扶了起来，拎起小实的手看了看，又提了一下对方那合起的眼皮。

在看到兽类的特征消退后，她松了口气，皱眉说：“不对，这不正常，她的力气，还有信息素的浓度都不正常。”

“什么意思。”陈临问道。

越知水笃定开口：“她被注射了增强剂。”

她双目一抬，直视着陈临道：“我们遇到过被注射了增强剂的异化人，它们的异化进度完全被打乱了，跳跃式的异化让它们的肢体变得十分扭曲，但小实……”

檀羡眼皮一跳，“可是周绪他们赶到的时候，他们给小实注射的药剂大概连半管都不到。”

“她什么时候被注射了增强剂，怎么会落到他们手里。”陈临仍在试图平复呼吸。

两名机枪手靠在舱门喘/息着，也是一副疲态。

“这事说来话长。”越知水缓缓屈起一条腿，皱着眉站了起来。

在直升机飞过江面的时候，尾桨的方向忽然咔一声响起。

飞行员神色大变，“将军！”

直升机开始不受控制地飞速旋转。

作者有话要说：=3=

来了！

第88章

那一瞬间,像是天旋地转般。

檀羡下意识去抓越知水的手臂，然而却被甩向了舱壁。

就差一点点，她就抓到越知水了！

越知水就近将小实一把抱住,血液里,小实的信息素像是扩散至她全身一般。

即使小实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然而信息素对她的影响并没有立刻消除。

她咬着唇，咚一声被急旋的直升机甩得东倒西歪的,头一下便撞到了舱门边上立着机枪上。

小实睁开眼,脸上写满了“茫然”二字,左右张望了一会,张开嘴却只发出沙哑的“啊啊”声。

这声音从喉咙里出来之后，她就越发茫然了，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怎么会变得这么沙哑。

陈临差点从座椅上跌了出去，他冷着脸说：“这个抑制剂只能维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后，说不准她会继续回到应激状态,还是就此平静。”

檀羡朝越知水怀里的小实看去,那么小一个姑娘，从培养皿里出来时什么都不懂,到现在也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她眼一垂,说道：“够了。”

越知水微微颔首，“一个小时后……再说。”

就现在这状况，一个小时会发生什么事也说不定。

陈临紧绷着浑身肌肉，似乎在思索什么。

飞行员仍在努力操控着直升机的方向,然而一切操作都无济于事，直升机仍在旋转着，就连他也随着直升机的转动而变换着方向倾斜着。

“将军,尾桨断了！”他扯着嗓子大喊。

陈临脸色沉沉，两名机枪手也不作反应。

在尾桨断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声音。

檀羡紧皱着眉头，她怎么也没想到，M国的人手段竟会如此脏，在用了诱导剂后后，还要打断他们的尾桨，这是真的要把他们往死路上赶。

她转念一想，这么说来，他们一定知道过量的信息素会让小实应激，小实被他们带走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们为了验证并记录小实的身体状况是用尽了手段的。

在急旋的直升机里，她连站起身都难。

而直升机依旧在旋转和震颤着，就连两名身经百战的机枪手也白了脸。

“这样的高度打不开伞！”飞行员又喊道。

檀羡扶着舱壁缓缓站起身朝窗外望去，她看见了干涸的江道和两侧漆黑的山峡。

原本江水还在时候，这两侧的山峡看起来并没有这么高，而如今江水被蒸干了，如龟背般的河床露了出来。

直升机倾斜的方向，就是远处那连绵起伏的山峡。

这样的高度，这样急旋的角度，根本没办法跳伞。一来降落伞有可能会被卷进螺旋桨，二来，就算跳了下来，伞根本就打不开！

唯一庆幸的事，这直升机的质量是拿得出手的，就这么栽下去，大概还能保持个原本的形状。

她朝陈临看了过去，可陈临却冷着脸依旧保持沉默。

那飞行员手忙脚乱地操作着，可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扯着嗓子又喊道：“将军，我们怎么办！”

小实被他这叫喊声给吓着了，她在越知水怀里挣了一下，然而没挣开，她讷讷道：“晕。”

越知水紧咬着牙关，恨不得把这聒噪的小孩给打晕，哪怕小孩只是说了一个字。

“将军！”飞行员又喊道。

陈临仍旧沉默着。

直升机坠落的速度很快，只一眨眼，就快要撞见那如铁壁般的山了。

檀羡缓缓倒吸了一口气，在急降中，整个人像是失重一般，头晕脚沉。

她估摸着下一秒直升机将会抵达的高度，再琢磨起变成兽形落地的可能性。

就算兽体完全成熟，要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跃出舱门并安全着陆，真的太难了。

她眼睁睁看着直升机离那高耸的峡谷越来越近，不由得庆幸她把目前最不想留下遗憾的一件事给做了。

于是檀羡转过头，朝越知水看了过去，却见她要放在心上的人正咬着唇，脸色苍白如纸。

越知水的头发全被汗打湿了，一绺一绺地贴在了脸上，半长的头发贴在脖子上，像个水鬼一样。

她的眸光很冷，眼里依旧带着一丝不认命的狠意，好像一只要寻仇的水鬼。

檀羡多想朝她靠近，去让那苍白的唇沾上另一种单调的颜色。

越知水一抬头就看见檀羡正看着她，她靠了过去，恰好撞在了檀羡边上。

檀羡怔住了，被吓得僵了一下，猛地扶住了越知水的肩。

她满心想着，想亲一下，就一下。

越知水仰着

头，下颌蹭到了她的脸上，随后在她的鬓角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

那力道很重，像是要把下辈子的也蹭个够一样。

檀羡自暴自弃地想着，就亲一下，反正……活下去的希望那么渺茫。

她甚至在这么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虽然越知水不是牡丹，她也不想做风流鬼。

就是想亲一下罢了。

越知水仍在咬着下唇，在碰撞中，原本就没痊愈的伤口又遭受了二次创伤，整个背疼到几乎麻木。

陈临忽地站起身，冷声说：“打开舱门。”

他话音刚落，那舱门随即打开，剧烈的风从外边卷了进来。

两名机枪手没稳住身，差点就这么被甩出了舱门外。

陈临回头朝檀羡和越知水看去，哑声说：“就这么高度，可以跳。”

檀羡往外看了一眼，心脏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这还真是她没有跳过的高度，不管是她还是越知水，都没有。

“你们可以把她交给我。”陈临继而又说。

小实压根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了，怵怵地缩在越知水怀里，又嘀咕了一声：“晕。”

檀羡皱起眉，没有应声。

她朝越知水斜了一眼，眸光从对方那苍白的嘴唇上忽地移开，双眸微微眯起，说道：“小实有点认生。”

陈临没有再问，只是紧皱的眉头间挂着担忧。

直升机又往下坠了些，他双眸猝然一缩，“跳。”

在陈临的直视下，越知水站起身，拍了拍小实的脑袋：“变兽形。”

这话小实倒是听得懂，立刻变成了一团雪白的毛球。

而越知水的躬下身，那锐利的眸光被落进了一片湛蓝的星海里。

那一只蓝瞳白虎叼着雪貂从舱门一跃而出，喉咙里的低吼如风声在嚎啕。

檀羡的目光也从陈临身上挪开，迎着风跳了下去。

在所有人离开直升机后的第五秒，直升机撞上了在夜里黑沉沉的山峡，那一瞬，地动山也摇，巨大的声响似穿透了云霄。

猫像个滚大的雪球一样，从半空中坠落，扑向了山上的枯树，它瞳仁紧缩，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随着脚掌张开，尖锐的爪子从柔软的长毛里伸了出来，整个猫爪像极了梅花。

然而，它害怕了，前爪略微缩起来了点儿，堪堪勾到了那枯树的树皮！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它的的爪子险些折断，指甲外翻而起，血顿时就把雪白的长毛给染红了。

檀羡一头撞上了枯树，在往下翻滚的时候，被突起的石头截断了去路。

她变回了人形，原本刚好被石头接住，这一变回去，就拦腰挂在了石头上。

不但指甲痛得像是生生被砍断了一截，浑身也像是被拆散了重装一样，稍微动上一动，便痛得像是周身都骨折了一样。

她久久没回过神，挂在石头上剧烈的喘息着，就连喘气也觉得胸腔疼得厉害。

那直升机不知道撞到哪去了，而在她目光所及之处，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将直升机尾桨打断的那些敌机似乎仍在不远处盘旋着，那螺旋桨的嗡鸣依旧清晰。

紧追而来的M国人在附近搜索了好一阵，直升机发出的声音一会远得像是苍蝇在振翅，一会又近得像霹雳碎裂苍穹。

大概半个小时过后，那螺旋桨的声音才终于消失在耳畔。

檀羡这才尝试着动了动腿，可没想到她还真痛得爬不起身了。

她就那么挂着，像是一根麻绳，只是不如麻绳轻盈。

凛冽的风直往她脸上招呼着，极低的气温似乎起了那么点镇痛的作用。

檀羡想了想，在直升机上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去亲一下越知水的，一下就好了，丢人也就丢人了，命都没了，还顾什么面子。

她越想越觉得可惜，甚至开始回味越知水啄她嘴唇模样。

那双上挑的凤眼是垂视着的，明明眼神冷淡非常，可模样却极其专注。

专注又深情，时而轻得像春时的薄雨，时而又急切而不知足……

檀羡挂在石上动弹不得，四肢动不得的时候，思维就极其活跃，她甚至在想，如果当时没有离婚，那现在会是怎么样。

她想得出神，忽然听到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正在山林间穿行着。

是谁？

檀羡猛地转头，循着那声音望了过去。

树影间，一个影子在缓慢地移动着，像是鬼魅在伏地前行一般。

过了好一会，她在那枯树间看见了一只白虎。

没想到……她心里想着的人竟然找来了，虽然不是人形，而且看起来还有点跛。

作者有话要说：=3=

回来了，明天开始恢复日更到完结，没有多少章了。

第89章

不但有点跛,身上白色的皮毛还沾了血。

也许是行走不便的缘故，它走得极其慢，地上的枯枝被踩得嘎吱作响。

那双蓝色眼瞳在漆黑的深夜里莹着光,深邃得像是埋在深海里的灯盏。

檀羡想支起身,可仍旧觉得膝关节和肘关节疼得厉害,只稍稍用上点力气，就喘个不停。

她索性趴在远处,身下不规则的石头硌得难受,却只能忍着。

那白虎从枯木间缓缓步出,明明后脚跛着,可气势却不减，有那么点森林之王的意思。

不蛮横，看模样也不凶残，只是让人不敢冒犯。

檀羡定定地看着白虎,心说，越知水应该看见她了,她这么大一个人挂在这呢,还挺容易找到的。

没想到白虎又走了几步，从不远处拐了个弯,又回到了枯木林中。

檀羡总觉得今晚的风似乎更冷了点,刮得她手脚冰冷。

她没什么力气，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

她怎么也没想到越知水会从她面前路过，就算猫科的鼻子再怎么不如狗,也不会嗅不到她身上的气味。

从坡上滚下来的时候，她的皮肤被划伤了好几道，还有大片的擦伤。

过了一会,那白虎的身影又在不远处出现，这一回，白虎没有再拐回去，而是径直走了过来。

檀羡目不转睛地看着走近的白虎，这才发现白虎脚边跟着一只雪貂。

及膝高的枯草将雪貂给埋了大半，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她转着脖子，等到白虎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才眨了眨眼睛。

嘴唇干得像是脱皮了一样，嗓子也干哑着，过了好一会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我动不了。”

白虎凑了过来，用鼻子拱向了她垂下的手臂，那温热的气息就这么打在她的皮肤上，和干燥的冷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虎退了几步，又用头蹭了一下她的腿。

膝关节和脚踝都被碰了一下，那不算顺滑甚至还算得上粗糙的毛轻刮而过。

白虎就像是在确认她的手和脚有没有受伤一样，正小心翼翼地检查着。

檀羡气息不稳地说：“等我再缓一缓。”

白虎的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吼声，似乎是在回应。

那雪貂一会蹿向左边，一会蹿向右边，就像是在干着急一样。

小实忽然变回了人形，身上看着没什么明显的伤，她揉了揉眼睛，皱着眉欲言又止着。

檀羡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可看着这小姑娘走来走去的模样，总觉得头晕。

白虎走上前张开了嘴，明摆着是想把檀羡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