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因为想要顾及的东西太多,反而显得杂乱,但也算是上品了。
“相较而言,你的剑还真是朴素,要不要我替你换一把?”
伯庚斯只远远地看了两三眼,就把这柄战锤分析了七七八八。
“……好意心领,您的视力真不错。”阿尔杰听完,只能仗着强大的五感,勉强辨认出几个比较熟悉的符文,根本看不出什么名目。
“半猜的。”伯庚斯淡淡回。
身边忽然传来蹦跳的声音,两人回头看,灰袍青年激动得满面通红,握成拳头的手都在抖,双眼里全是光。
伯庚斯挑眉:“你铸造的?”
“算……算是吧,有请教老师的。”见伯庚斯看过来,灰袍青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伯庚斯点点头:“挺有天分,很不错。”
灰袍青年压抑大叫欢呼的冲动,热烈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胸腔,仿佛要爆炸般膨胀的喜悦之情,冲得他心脏发痛。
还没来得及想,应该怎么回应这句夸赞,伯庚斯又把头转了回去。
“重剑对锤型武器,很不利。”
“没关系,只是一场小比试。”阿尔杰朝他宽慰地笑笑:“别担心。”
卡莉娅等得有些不耐烦,长柄战锤“哐哐”地杵了两下地:“磨蹭什么?想反悔了?”
阿尔杰走到她的对面,温和一笑:“没有,让您久等,很抱歉。”
他抽出负在身后的剑,用双手握住剑柄,举在身前,摆出备战的动作。
笑容敛去,表情严肃认真起来:“请吧,牧师。”
“战斗牧师,卡莉娅。”
“剑士,阿尔杰。”
两柄武器碰撞在一起,声音沉重震耳。
战锤上附着一层圣光,重剑上亮起一串铭文。
牧师口中喃喃着祷言,剑士眼中聚拢着寒光。
武器擦过坚实的土地,撩起一幕薄薄的烟尘,两人的身形不断晃动、闪现,交换着位置,令人目不暇接。
伯庚斯旁观一阵,闭了闭略有些酸痛的双眼,轻“啧”一声:“伤眼睛。”
两人动作快,难捕捉也就算了,牧师的圣光也是真亮,大白天都那么刺眼。
就这么一闭眼的间隙,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发出一声闷哼。
忙睁眼。
阿尔杰正拄着剑,半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眉毛轻轻皱起,神色带上了细微的痛苦。
没管对决是否结束,伯庚斯快步来到阿尔杰面前。
“还好吗?”
阿尔杰搭了搭他的手臂,没有回话。
这么严重吗?
金发的姑娘有些不知所措:“你、我以为你……”
我以为你会躲开那一下的。
伯庚斯眼神微凉地看她一眼。
姑娘一下子就炸了。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本来就是对决不是吗?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没想到传说中的银白之刃也不过如此。”
拄着剑的阿尔杰,一手扶着伯庚斯,朝她勉强一笑:“对,是我输了。”
对方一承认,卡莉娅反而没了身为胜利者本该有的喜悦,空落落的,无处施力。又看输家一副确实难受的样子,再想到自家武器的杀伤力,自己一锤下去的时候也没留手,一时竟还有些心虚。
“那个……你还好吧?我、虽然是个战斗牧师,但是基本的治愈神术也会一些,要不要帮你治疗一下。”
阿尔杰在伯庚斯的搀扶下,费力地站起身,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微微摇头:“不必了,我们很赶时间,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先告辞了。”
“可是……”
“真的不用了。”阿尔杰宽慰她:“我没事。”
说完,也不等姑娘多说什么,便示意伯庚斯离开。
灰袍青年不知所措地跟上两步,被伯庚斯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哎——治疗而已,有什么好急的嘛。真是的,怎么会这么弱,简直徒有虚名……”卡莉娅越说越小声,最后只是愣愣地看着两人离去。
灰袍青年在她身边叹气:“这回伯庚斯阁下对圣门的看法肯定很差了,我要不要追出去给阿尔杰先生送点伤药?也不是我说你,太任性了,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现在后悔了吧……”
卡莉娅听了几句,面色慢慢沉下来,提起手里的长柄战锤:“你刚刚,说谁任性了?”
灰袍青年一看这架势就慌了,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不讲道理也讲点良心,这锤可是我造的!”
作者有话要说:真理之诗的执行人,什么都要会一点,比如占卜,比如假装柔弱。╮(╯_╰)╭
话说,战斗牧师这个职业还是有意思的,“神不渡我我渡人,一把战锤破凡尘。”很带感。
第二十三章
阿尔杰离开圣门秘钥教团的大门,走过一个拐角,确认里面的视线都被遮挡,才示意伯庚斯松手。
“你……还好吗?”伯庚斯仍是担忧地看着他。
阿尔杰站直身,把充当手杖的重剑收回剑鞘,轻笑:“我能有什么事,您别忘了,我是能狩猎奇美拉的人。”
重型硬头锤再厉害,在一名低阶的战斗牧师手里,又怎么比得上变异奇美拉的利爪?
“你故意输给她?”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她确实很优秀了,在这个年纪能达到这样的水准,单从技巧来看,不一定比我差。”
阿尔杰笑了笑:“让她出出气也好。”
“你都不生气吗?一进门,就被百般刁难,还让她出气?她有什么气?!”
伯庚斯说着,就想往回走。
阿尔杰拦住他:“您想做什么?”
“你受委屈,我心里难过,得讨回来。”
刚才阿尔杰一直按着他,他惦记着对方的伤情,才没有爆发。
阿尔杰无奈笑:“您和小孩子置什么气。”
“你自己也没比她大几岁。”装什么长辈?
“我没觉得委屈,也请您不要再生气,只是一个小插曲,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该继续之前的事了。”
阿尔杰发现,伯庚斯对“我们”这个词十分受用,于是特地祭出来顺毛。
伯庚斯果然闷声不吭了。
直到他们走出一段路,他才长叹一声:“阿尔杰,你是圣人吗?”
阿尔杰的视线落在路边生长茂盛的野草上。
斗篷已经重新披到身上,兜帽将他奇异的容貌遮挡严实。
圣人?他当然不是。
他非但不是圣人……
阿尔杰没有回话。
伯庚斯却绕到他面前,按着他的肩膀:“你不回答,是觉得我也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阿尔杰被迫停下脚步:“您……”
“不要对我使用敬称,改掉,你怎么和戴纳说话,就怎么和我说话。”
阿尔杰叹口气:“我没把你当小孩。”
“你之前,明明生气了吧?”
在那个战斗牧师出言不逊的时候,他分明能够感觉到执行人压抑的怒火。
“他们的祭司长,和你说什么了?”
阿尔杰沉默一会儿,摇头:“你不用知道。”
已经涉及了机密与内务,虽然王城叛乱这样的大事,只要有心问一问就能知道,但是他也没有闲心替伯庚斯细细讲解其中利害。
阿尔杰感觉到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收紧了,面前的人双眉紧蹙,表情十分不悦。
他伸手,替伯庚斯把兜帽戴上:“圣人几千年才出一位,我不是。
“但我确实很想成为一名圣武士,可惜一直没有收到感召,或许是我还不够合格。”
圣武士是一类特殊的职业,没有人通过学习来成为圣武士,而只有极少数受到感召的人才能成就这个职业。
他们永远追求至善,维护法律,打击邪恶,将一生都献与正义。
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走吧,不要计较这些小事。”
当他们再次看到城镇时,已经接近傍晚了。
城门口的守兵站姿有些松懈,城内的商贩也开始整理货品,准备关门了。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阿尔杰回头看伯庚斯:“您……你还能走吗?”
伯庚斯深呼吸一次,微微放松:“我还没你想的那么柔弱。”
城镇内往来商人旅客很多,旅店也不少,很容易就能找到合适的。
“还是一间双人房吗?”阿尔杰征询地问伯庚斯。
伯庚斯清朗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你觉得呢?”
那就是肯定的回答了。
阿尔杰向旅店老板重复陈述一遍。
“十六铜币。”
费用比靠近内陆海的商业繁华地区便宜一些,旅店里的木质地板也没有那么多泛着潮气的霉味,很清爽。内置的家具有些陈旧,却擦洗得干净。
阿尔杰将行囊放下,没有解下斗篷:“我去天穹之眼看看,你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晚餐想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
“为什么我不能去?”伯庚斯摘下兜帽,有些不解。
“不是不能去,就是……走了这么多路,你不累吗?只是一点小事,我很快就能处理好的。”阿尔杰用一种安抚的语气道。
伯庚斯看他一阵,勉强点头:“早点回来,晚餐随意,反正也不会比干面包就水更难吃。”
含水量极低的干面包,是非常便携的干粮,在满足外出时轻装简行要求的同时,它的口感和其他食物相比,也大打折扣。
新大陆的人们,一边斥它“吃起来就像嚼一块干抹布”,一边又因为出行的原因,不得不食用它。
阿尔杰温和地笑笑:“好。”
伯庚斯将他送出门外,自己倚在门边,看阿尔杰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脚步声在楼梯口停顿一下,像是在避让某个上楼的人。
另一个脚步声出现在回廊尽头时,印证了这个猜想。
这个陌生人看起来是个冒险者,简单到有些简陋的武装,护腕是低品阶的魔法物品,背着一把剑还有一副行囊。
在与伯庚斯对视的刹那,愣在原地。
千篇一律的反应。
有些无趣地合上门,锻造师坐回床上,想着刚离去的执行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刚坐下没多久,敲门声响起,像密集的鼓点一样,急促而无章法。
肯定不是阿尔杰。
他有钥匙,而且一定不会这样敲门。
伯庚斯坐下了就不太想动,可那敲门声始终不停,非常吵闹。
他忍无可忍地打开门:“那位?”
是之前在回廊里看到的那名冒险者。
此时,这个陌生人正抬着手,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那种眼神令人十分难受,仿佛冰凉黏腻的蛇信舔过皮肤。
伯庚斯为自己的联想感到不适。
“什么事?”伯庚斯微微抬起下巴,宝蓝色的眼睛凉冷地睨视对方。
冒险者勾起一边嘴角,笑得有几分邪气:“美人,只有你一个吗?”
他未经同意,将头探进房间,左右看了看,有些遗憾道:“居然是两张床,看来是有同伴了,是怎样不解风情的人,舍得把你这样的美人独自丢在这里。”
他顿了一下,“嘿嘿”怪笑了两声:“不过,既然是两张床,那也不奇怪了。”
冒险者凑近脸,刻意地压低声音:“美人,你寂寞吗?”
伯庚斯眯起眼,整个人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在那失礼的冒险者眼中,反而更添魅力。
这样清冷高傲的美人,要是能压在身|下,肆意玷|污……
伯庚斯想要关门,门板却被按住,冒险者向前两步,将自己挤进门内。
“别这么不友好,我只是……想做些让彼此都能快乐的事。”
伯庚斯看着他将门关上,忽然冷笑起来。
当阿尔杰重新回到旅馆时,他诧异地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或者说,地上多了一个人。
冒险者打扮的陌生人被一条拇指粗的银色链条捆|绑住,跪着趴伏在地,嘴里塞着一条桌布,发出“呜呜”的声音,像一条晾在岸上、失水已久的鱼一样,徒劳地挣扎着。
“这是……”他迟疑地问伯庚斯。
“一个对我图谋不轨的家伙。”
伯庚斯坐在窗边的小桌前,漫不经心地晃着茶杯。
阿尔杰下意识地又看了眼地上的人。
敢在帝国法律覆盖的文明之地,明目张胆地做这种事,实在太罕见了,让这位教士先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所以说,我们一起行动,才是最好、最安全的。”
阿尔杰重新看向他,有些迟缓地应:“啊……”
是——吗?总觉得危险的是别人……
“我的晚餐呢?”伯庚斯瞥向他。
阿尔杰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有些奇怪:“那你又是怎么把他制服的?”
这位锻造师先生虽然称不上柔弱,但和这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冒险者比,显然不在一个量级上。
gu903();伯庚斯将布包拆开,里面是一条面包棍,和一份热汤。除此之外,还加了一份放足奶油的甜点,这点让他尤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