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无词不会再出声的,怎料他居然如实地告予了她:“我本就会一点武,不过因为体内被钉入了一根银针,若是要强行动武便会有损经脉。”
难怪会吐血!
“那你还用!你……”卫明枝顿时心疼得不行,鼻头都有点泛酸,闷着声气道,“你不是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吗?”
“与殿下的性命相比,那些事情全都不重要。”
卫明枝从没想过能在无词口里听到这么动人的话。她忽然又想到前世的事情来,那个在外凶名滔天的九千岁在她的棺前那副悲惘无力的模样——也许她从来就不懂,虽然好似她一直是付出得最多的那个,但她其实只是被人偷偷地护在了开满花儿的地方。有一日她自己从那地方走出来,不小心被兵戈铁甲给伤及性命,还惹得偷偷护她的人自责难过。
卫明枝越想越觉得眼眶发涩,扒着身上的人就想亲一亲,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唇边最近的脖颈被她啃了一口,她还觉得不够,趁着抱她之人身子发僵的时候,她把脑袋从男人肩颈上抬起来。
“你不许再像上回一样避开了。”
她这样宣告罢,攀着男人的肩便把唇印上去。
两个人都不晓得闭眼睛,愣愣地屏着气,到最后是卫明枝先坚持不住,退开身,喘起气,脸颊晕红得连眼睛都不知该往哪放,心里还想道男子的嘴唇与女子的也没什么不一样。
再深一步她却没有胆子做了。
只好又把脑袋埋进他肩颈边,整个人都紧紧地拥着他,耳畔唯余男人低沉的呼吸声、雨浇土地的声响和烤着衣裳的柴火噼啪炸响的动静。
破庙墙角有蜘蛛在结网。
她出神地看了好久,才打破沉寂:“你说的银针,是谁给你钉进去的?”
“一个疯子。”
卫明枝稍静,继续问:“那有人能帮你把针拔.出来吗?”
“有。”无词抚她发梢,“过些时日我会去寻他。”
到那时也许就是他要离开皇宫之际了。卫明枝心中既期盼又不舍,干脆不再去考虑,换了个问题:“今日之举对你身子的损害可大?”
“尚能恢复。”
她闻言彻底放下心来,心里还想着,折腾这么一通,回去以后也许能在山上遇见盼夏了,又感无词抚她肩头催促道:“殿下该给伤处搽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的时候,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动物:树袋熊
第33章刑讯
卫明枝不是很舍得眼下的温存,磨蹭了半天才从男人的身上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到柱子后侧把衣裳褪去一半,她像记起来什么似的:“你不许偷看。”
柱子另一侧的无词惯着道:“不偷看。”
她闻声掏出药瓶,拔开木塞,往自己的臂上、肩上倒药粉,棕褐色的粉末一接触到肌肤立即滋生出一股火辣的灼烧感来。她咬牙忍过这一阵,方简单地包扎过伤口把衣裳拢好。
从柱子后头出来时无词还安分地坐着,他的脸色依旧有点苍白,不过比之先前已经好了不少。
“你冷不冷?衣裳应当快干了。”卫明枝说着伸手摸了摸木架上的两件外衣,除了个别地方还有些湿润外,大部分的料子都被烘得暖干。
她把衣裳都取下来,递过一件给无词。两个人着好衣裳时,破庙外头的雨势也变得小了许多。
“等雨停了便走。”无词瞧着门外雨幕道。
“为何还要等雨停?”
无词侧眼看她,反问:“殿下的伤药莫非能遇水不化?”
卫明枝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里又是醇甜又是复杂:“你总是这样……”
“怎样?”
他好似真的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卫明枝转身蹲下抽出一根柴火,把它在湿地板上滚了滚弄熄,没再看人,也没回话,只自顾道:“你要是再这样,我以后真就非你不可了怎么办?”
身后的人很安静,卫明枝灭着火猛地觉察到自己方才那话里的不对之处:她从少女初识爱慕的年纪起,好像一直都是非他不可的呀。想到这里她觉得赧然,头埋得更低了。
无词这时也蹲下身帮忙灭火,却是一言不发。
火堆残墟被全部清理干净后庙外仍然飘着细雨。
两个人静坐了约莫有半盏茶时间,卫明枝都禁不住生出想要冒雨回镇上的念头了,无聊中她的手腕倏地被旁侧之人圈住。
“有人来了。”
无词轻声说罢,带着她藏到了城隍老爷的石像之后。卫明枝没能听到声响,也不敢出声问,脑海里借此情形不由得回忆起早前好几次她觉察到的无词的“异常”——
陪她走很远的路也不会累、耳朵很灵,原来这些只是因为他也有武艺在身,而且格外不俗。
可惜他现在不能用。
分神间她果然也听到了有人靠近的响动:走进破庙大约有两三个人,还带着兵刃,极有可能是那帮黑衣人的同伙。
卫明枝心中发紧,揪住无词的袖摆扯了扯,男人很快垂眸看她。她指指自己,又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无词眉头微蹙,显然是不肯同意。
卫明枝于是牵起他的手掌在上头写字:“他们只有几个人,我能应付,而且我们恰好可以抓几个人问问情况。”
这回黑衣人虽没能要她命,却也叫她受了轻伤,更别提无词还因为要救她以身犯险。纵然结果并不是最坏的,但卫明枝就是小气得想追究。
无词仍是沉默着,不点头也不摇头。
卫明枝只当他是默许了,一个跨步便从石像后头露出身来,定睛一看,在庙里头瞎转悠找着什么的那两个男人果不其然是身穿黑衣、面戴黑巾。
黑衣人刹那也瞧见了她,抽剑逼近,双方打斗不过几十招,那两个黑衣人的兵器便全都被她踢到一边,人也被她按趴在地。
无词带着找到的破布把二人绑在木柱上,卫明枝便把他们的面巾取下、物尽其用地把面巾塞进他们口里堵住声音。
做完这些那两个黑衣人已然瞪眼瞪得目眦欲裂。
卫明枝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对她有如此深重的愤恨,只得扭头看无词:“我看他们好像不会乖乖任由我提问。”黑衣人这般怒意,不弄出什么动静招来其他同伴就不错了。
无词稍顿,躬身随手拾起一把掉落在地的长剑便点在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喉间。他并没有惜力,因此剑锋很快刺破了那黑衣人的一层皮,点点血迹从那黑衣人的喉间蜿蜒流下,颇是刺目。
“待会儿你若敢说一句废话,我便剜掉你的舌头。”
见黑衣人倔不服气的眼神,他收剑缓缓蹲身,毫不拖泥带水地便把长剑刺入那黑衣人的大腿。黑色布料里的鲜血汩汩溢出,瞬间浸湿了柱边干草。
黑衣人额间的青筋也暴突而起。
无词脸上的表情仍旧是淡淡地,眼中连一丝意气都不见,只有浓深不化的阴戾与镇静。
他骨节如玉的手握着剑柄,慢慢地把插在黑衣人腿里的的剑旋了一个方向,极尽磋磨,边旋还边沉冷道:“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说着又把剑斜了斜,冒血的伤口立即被扩得更大。
黑衣人脸色已是惨白、冷汗冒了全身,脖子绷成了一条线,昭然是难耐至极。
“我折磨人的法子可多了。”无词最后说完这句话,才慢悠悠地把剑抽出来,站起身时,那黑衣人看他的眼神简直宛如瞧见一个厉鬼,再没半点早先的倔气。
卫明枝也捂住了唇。
倒不是被吓的——虽然也有一点,不过是她忽然记起来前世她喜欢的这个男人的身份:内卫督主,做的可不就是刑讯这档子事儿么?
眼见持剑的男人朝她看过来,卫明枝一个激灵,放下手结结巴巴地问:“要,要拔吗?”她指的是黑衣人嘴里那块布。
无词眸色微重。
卫明枝却以为他就是这个意思,赶忙上前拔掉那黑衣人口中的布料,扔到一边,扔完还朝他笑笑,俨然似一个督主大人手底下的小跟班。
无词没再看她,手上的剑还在滴血也不管,直截了当地问:“你们受何人指使?”
黑衣人没敢与他对视,偏头疾道:“无人指使,我们都是自愿要来杀皇家狗贼的。”
“狗贼”卫明枝既不解且疑虑:“你们是飞鱼会的人?”上一次飞鱼会的人来刺杀,也是对皇家深恶痛绝的模样。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
“是!”
无词没追究内情,只问最紧要的:“外面可有埋伏?”
“入镇的各个关口都有人盯着,林子里还有搜查的人。”
这岂不是说进入镇子的路全都被堵死了?如果镇里的人没发现她的处境,她不是得耗死在这儿?
卫明枝正肃神想着,又闻无词问道:“你们的总舵在这附近?”
是了,若非有窝点,如何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飞鱼会的人来?
“……是。”
无词:“有机关护着?”
定是如此,否则不可能这么久没被官府找到。
“……是。”
无词:“什么机关?”
黑衣人青白着脸不欲再答,忽见那血剑动了动,当即闭眼道:“是障眼法!”他吞口唾沫,喘了口气,“此地往西三里地,樟木全都是按奇门阵栽的!再多的我也不懂了,每次回去之所以不会迷路,都有因为人带领。”
无词:“为何今年异动?”
这也正是卫明枝最疑惑的问题:按理说若是飞鱼会的人痛恨皇家,她父皇往年来此避暑时他们就该有所行动了,为何会拖到今年才异动?难不成是今年来避暑的皇家之人比较多?
黑衣人自暴自弃道:“因为今年东南局势不安定,帮主被慈姑带回来了。”
第34章桃源
据黑衣人其后的话所言,这飞鱼会的帮主和慈姑乃是姑侄关系,在前些年,不论是东南还是内土的飞鱼会都是由慈姑一手操持的,直到前年,慈姑才渐渐放权,把东南一带的帮会交予给帮主打理。
飞鱼会结会的目的便是杀尽皇家权贵、铲尽腌臜之人,因而结会至今延揽了不少对当朝心怀怨恨的“好汉”,其中确有受到不公待遇者,更不乏受刑狱后释放出来的暴.徒……总之各怀目的,又一致对外。
因着慈姑向来主张韬光养晦,飞鱼会里生出异心之人不在少数,帮主接管东南一带的帮会后,一反常态,起事凶猛,正如了会中一些人的愿望。暴上加暴,今年也就引得朝廷的注意,被上头派兵来镇压了。如此才有了后面的一档子事情。
重新把黑衣人的嘴巴用黑巾塞好后,两个人不再做停留,带上两把剑便前后离开破庙。
卫明枝觉着眼下的情势进退两难:“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选择有四。”无词尽可能简要地答道,“第一,一直在这山林中与他们周旋,直到镇里的人发现异样;第二,往隔壁的城中去,不过此地多山,一走兴许要走很久,而且邻镇或许也有逆贼埋伏;第三,趁他们没发现时直接潜入总舵,擒贼先擒王;第四,硬闯进镇,生机不大。”
他说完便安静下来,明显是要等卫明枝自己抉择。
卫明枝也听出来他这四个选择是按了凶险程度排的,心中隐隐有想法,又犹豫地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我选一。”
确实,这是最安全的法子。镇中之人最迟在今晚便会发现她不见的事实,明日便有可能出镇搜山。也就是说,他们只需要在林中与那伙黑衣人周旋半日至两日的时间。
“可我想选三。”卫明枝望向无词的眼睛,“若是这两日我们躲了,帮会里的重要人物收到风声说不得会提前设伏或者逃跑;若是我们趁他们没发觉的时候先潜入他们的总舵,还有可能里应外合抓到人,只需要拖延一两日,便能一举铲除这伙逆贼。”
见无词不说话,她又道:“他们害我受伤,又害你冒这么大的险,更别说还做了那么多的恶事,我就是想报仇。”
无词与她对视良久,偏过眼去:“那就往西走吧。”说罢便换了个方向,负手而行。
卫明枝赶紧跟上,走了一小会儿不禁想起另一个问题:上一次飞鱼会行刺,被抓住的那三个刺客却并没有透露半句有用的消息,而是很利索地就服毒身亡,但这一回被他们抓住的两个黑衣人为什么没有这样?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圈套?
她脑中冒出这个想法后脸色白了几分,步子都慢了下来。
无词发觉她被落下后很快停住脚步,等到她慢吞吞地走近才深沉着眼端视她,最后语气不明地低声问道:“殿下怕我?”
卫明枝被他一问回神,抬眸便见男人幽黑里带着深邃和小心的眼,她登时好气又好笑,“你想到哪儿去了?”莫非是先前她在庙里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
她左思右想都没想通,索性勾住他脖颈亲了亲他的脸颊,眼瞧着男人疑虑尽消、浮上懵怔,像是被哄好了的模样,她才松口气:“一不留神你就乱想了,非要我亲你才管用。”
“我知道你以前被人欺负过,所以才懂得那么多,唔,那些东西,但我既然喜欢你,便也会喜欢你的过去,你记着这个就好了。”卫明枝叹口气,“我方才只是在想,庙里那两个黑衣人说的话,会不会是假的,是引我们进去的圈套。”
无词清俊漂亮脸上的呆怔神色慢慢被掩下,眸底仍然是漆黑一片,却多了一缕暗芒,小半会才道:“那人所言确实可能有假。”
卫明枝不解:“那你还那么爽快地答应要去抓人?”
“却不会是圈套。”他道,“若是圈套,动用这么大的人力只为抓你我二人未免不划算,他们那时大可直接围庙攻入;若那人背后确有人指使,他们该放我们回镇中,等我们带来更多的官家人,一网打尽才是最合算的做法。”
卫明枝被说服了:“可我还是不明白,那两个黑衣人为什么没有服毒自尽。”
gu903();“说不定是没来得及藏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