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夜秋将床上的被褥都铺好,靠在这家里唯一的枕头上等了对方半天,却迟迟不见维科上来,他挪了挪身体,朝还蹲在地上看光脑的维科唤了一声。
“怎么了?”
维科肩膀一抖,好像被阑夜秋的声音吓一跳。刚忙关掉光脑查看信息的界面,有些心神不宁的看向对方。
阑夜秋按在床沿上的食指点了点,看样子那光脑上的信息不简单,估计是发生什么事了。维科长了一张不会说谎的脸,有什么事藏都藏不住,不用开口就一目了然。
“没什么,一条缴费通知单罢了。”
阑夜秋莞尔一笑,没再问什么。只是伸出手把雌君拉上床,用被子裹进怀里,在对方额头上印了一吻。
“晚安,先睡吧。今晚这次没做成,我会记账的,不能欠太久,否则我可是要利息的。”
维科被搂温暖的怀抱里,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眼睛睁睁闭闭了好久依旧清醒如斯。他有些忐忑的拍了拍阑夜秋覆在自己腰部的手,小声问:“你不生气?”
身后的虫贴着他的肩膀,轻声笑了,“你又没做错什么,我干嘛生气?”
阑夜秋的语气听起来还真不想生气的样子,可对方越是这么说,维科就越觉得心有不安。
藏在被子里的手指相互绞紧了,他忍不住问:“光脑上传来的不是缴费通知单,我骗了你,你为什么不生气?”
这话里还参杂了点怨怼之意,好像阑夜秋不生气就对不起他似的。这副前后矛盾的模样,逗得阑夜秋忍俊不禁。
他的雌君刚才故意撒谎,原来是想看他生不生气么。
阑夜秋将本就贴在一起的维科更加用力往怀抱里扯,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体温的传导变得越来越炽热。刚刚被光脑冷却的氛围,又开始一点点回升。
“你只要知道危机来临的时候不要自己傻傻的往前冲就好,至于其他的,继续按你喜欢的方式去处理。谁还没几件不想被别虫知道的事,你不愿开口,我也不会问,别对此有任何心里负担。”
不得不说,阑夜秋的回答着实让维科松了口气,本来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竟忽然之间变得容易说出来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雄父发来的寿宴邀请函。希望我明天能去赴宴。”
“雄父?”阑夜秋还是第一次听维科说起他的雄父。
维科点了点头,“从被赶出家族后,我从没参加过他的寿宴,这是他第一次给我发来邀请函。”说到这他在阑夜秋的臂弯里转了个身,看着雄主的眼睛:“其实准确的说,是邀请你跟我一起去赴宴。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
阑夜秋慢慢弯起了眉,“醉翁之意不在酒么。不过他怎么知道我的存在?”
维科叹了口气,“在亚多结婚后,他跟家里始终有往来。应该就是他通风报信,跟雄父说我找到了一只等级很高的雄虫做伴侣,你知道的,在伽蓝一只雄虫有多么重要。估计这次邀请我就是为了见你,再说服你接受政府授予的官职跟爵位,到时候联姻来个什么狗屁的强强联合。说不定还会把我那些雌虫亚雌弟弟介绍给你,收回来做个雌侍雌奴什么的。要是去了,估计你跟我都有的烦了。”
“那就不去好了,反正你也不想去见他吧。”
阑夜秋对待亲情一项比较淡泊,所以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是自己在乎的虫,即使存在血缘关系也没必要去见。何必为了那点少到可怜的亲情,就卑微的把整颗心放在地上给人家踩。
那不是上赶着犯贱么。
“确实,我一点也不想去见他。可是……”维科叹了口气,把头无力的抵在阑夜秋的胸膛上,蹭了蹭。“他还提到了小沙,我的同胞亚雌弟弟,他好像得了很严重的病,如果我再不回去看他,恐怕要见不上最后一面了。”
雄父见不见他早已无关痛痒,可是小沙是当初雌父托付给他要好好照看的,当年因为悔婚被逐出家门,以他当时经济实力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提带上一个半大的幼崽了。无奈他只好将瘦弱的弟弟留在家里。
在雄父那里虽然会被欺负,吃不饱饭,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要是跟着他,饿死只是早晚的事。而且留在家里,至少还有一重看着漂亮的贵族身份,以后进入社会也能获得一些平民所没有的特权。
所以,他当初不顾小沙的哭喊,将弟弟留在了家里。等他找到了稳定工作,积攒了一点资本后,立即就跟家里提出接走小沙。
可是得到的却是弟弟患了重病的消息,每天都需要价值不菲的药物来维持生命,如果一旦离开了家,雄父立即就会断掉小沙的药物支出。
所以直到现在,维科也没再见过弟弟一面。这些年他是高了,胖了,瘦了?是不是还那么爱赖床,不喜欢吃番茄和胡萝卜?又或许……早就忘了他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
看着雌君愈发落寞的神色,阑夜秋抚着贴在心口的头,轻轻摸了一把。
“那就去吧,我们一起去把小沙接回来,等我们三个回了帝国,也许找到治疗小沙的办法。”
维科听到雄主说要带弟弟一起去星羽帝国,有些诧异,“可以吗?”帝国对外来国民可是有严格限制的,听说一年不能超过两个。
现在算上他跟小沙就已经达到上限了。万一已经有虫被审批进入了呢,即使阑夜秋是皇子,也不肯能开这种特权吧。
阑夜秋对此却不以为然,规矩是死的,虫是活的。对于星羽那些刻板不通情理的规定,他从来没去遵守过。
他抬起维科的脸在眼睑下一点点啄到嘴唇。每一下都温柔缱绻,像极了暖风过境。
“小傻子,还问可不可以。告诉你,从来只有雌君拒绝我的份,要我拒绝雌君,很遗憾,鄙人还没那个权利。”
第42章
看到光脑上的请帖时,阑夜秋才知道,原来维科的全名总共有十三个字,虽然用伽蓝母语解释,不过是三个词而已。可阑夜秋第一次念的时候还是卡了壳。
“你们伽蓝虫的名字,都这么长?”这要是在学校点名的时候,教书的老师看着点名册得多头痛啊。
维科有些尴尬的抢过光脑,“别看了,你只要叫我维科就形。伽蓝贵族的古姓都很长,里面不但掺杂了神·的名字,还有一些谚语什么的,都是一些装腔作势的家伙才会叫全名。”
“可作为雄主连自己雌君的全名都不知道,不是有点不像话吗?”
阑夜秋是这么觉得的,维科倒是不以为然。
“无所谓,开头那个词是我雄父的姓氏,中间的是守护神·的名字,本来这之后应该还有一个词,是我的族名,当年被赶出家门之后政府就不允许我使用了。最后一个词维科,是名字里我最喜欢的部分。雌父给取的,跟海洋里游得最快的一种海兽的名字同音,大概是希望我长大之后,能像它一样自由自在的游到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吧。”
他看着那副被阑夜秋裱起来挂在床头上方的油画,眸色暗了暗。
雌父生前一直渴望自由,可是在伽蓝的大环境下,只有浩瀚无际的海洋能让他感到真正的无拘无束,最终,那里也成了雌父最终的归宿。
每每想到这,维科都不禁为雌父感到庆幸,比起淹没在大海里,忍受无数日夜的折磨和面对一只他不爱的雄虫要快乐得多吧。
雌父是只怎样的虫他再清楚不过,宁愿挨打挨饿也不肯低头,可是为了他和小沙,雌父一次次在那些家伙面前放弃自尊,被迫承受着各种非虫的折辱。
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每次想起来他都会感觉想吐。虽然他责怪过雌父的懦弱,但更恶心的却是雄父的虚伪。如果不是政府那可笑的婚姻匹配制度,他这种无耻卑鄙的虫,连雌父的脚指尖也碰不到。
这次回去,也是该给那个老东西一点教训了。
第二天清空丽日,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他们俩带着电子邀请函去了维科的老家。因为没有悬浮车,他们只能乘公共悬浮车过去,还一家穿了一条不太体面的破洞牛仔裤。下了车脚刚踏在地面上,就遭到了不少虫的白眼。
大概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有虫乘公共悬浮车来公爵家拜访吧。
伊尔斯公爵府坐落在一座常青山的半山腰上,海拔适中,温度常年维持在18到25度左右,山上黑壤与红壤兼半,适合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大面积种植。北边的森林里长着不少稀有罕见的花卉和园艺植物,估计随便一株就能卖到上千星币。
平心而论,是个不错的地方。
只是看到公爵府邸的那一刻就不太好了,直观感受,就像在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身上带了一朵俗不可耐的大红花。完全破坏了这座常青山固有的美感。
阑夜秋从花园到前厅大致扫了几眼,一些建筑跟景物设置的都很别致,但那种强烈的暴发户既视感又让阑夜秋忍俊不禁。
他拉着维科的手朝台阶上走,鞋底在土黄色的阶梯上用力踩了一下。立刻就陷下去一枚脚印,阑夜秋附在雌君耳边小声道:“你家可真厉害,这台阶是高纯度黄金做的。”
一般纯度越高的黄金,期硬度就会越小。这里的台阶竟然能到一踩就陷下脚印的地步,想必没有99.99%,也有99.90%以上。
“是吗?”维科在这座府邸里生活了十多年,在阑夜秋提起之前,他从未注意过这里的东西,此刻低头一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小时候蹦来蹦去的台阶居然是黄金做的。
阑夜秋对他家雌君迷迷糊糊的模样,心痒的不行,又手欠的撸了一把。
“不然我说你傻呢。”阑夜秋调皮的一脚迈上去两格,“你家这么有钱,当时离开的时候把那些值钱的都偷点带走也不至于混那么惨。”
“我才不稀罕他的东西。”
维科也赶紧多迈了一格,跟上阑夜秋的脚步。何况当初离开家族时是要过扫描仪的,如果一旦检测出偷拿了原家的东西,那肯定会以偷窃罪被送进监狱。
即使有些值钱的东西还是雌父送给他的,他都无权带走。因为根据伽蓝国法律,雌侍死后,其财产都归雄主所有。也包括赠予他的那部分,未成年的雌性幼崽是没多少虫权的,即使在贵族家庭出生的也一样。
没办法,那些东西他最后都交给了小沙保管,现在小沙天天在医院躺着,也不知道那些东西被放在哪了。
“哟,这不是维科嘛。怎么来这么晚。”
亚多站在长廊上招待客人,一转身,就看到了那个讨厌的弟弟和他的雄主。其实他是先看到阑夜秋才注意到了维科,毕竟那只雄虫的皮肤实在太白了,尤其站在日光下时,简直就像一颗成色极佳的纯天然海水珠。
虽然现在他还对那天的次狭路相逢心有余悸,不过今天跟上次可大不相同了,雄父的寿宴,雄主可是跟他一起来的。今天整场宴会的邀请单上,他的雄主无疑是官衔跟爵位都最高的雄虫。
即使他找的雄主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他的雄主压一头。
想到这,亚多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看向维科的眼睛,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期待。
当然,是期待对方出丑。
看到朝他们一摇三晃走过来的亚多,维科就条件反射的脑仁疼。
每次一听到他这便宜哥哥故意掐着嗓子说话,他耳朵就莫名的难受。明明是一只雌虫,干嘛非要装亚雌的样子发声。还故意把身体发达的肌肉都注射药剂溶解掉,变得瘦巴巴,好像风一吹就能倒。
他眉紧纠着:“你不去陪老东西,跑到外面干什么。”
听到雄主被骂,亚多也不生气,更没像以往那样张牙舞爪的威胁维科要去雄主面前告状。反而笑眯眯的,嘴角裂开的更大了。
“这话说的,每次雄父的寿宴我们都会来,而你们也就来这么一次,今天你们是客人,当然你们更重要啊。”
他装作惊讶的模样来回扫了他们一眼,怪模怪样道:“我的天!今天参加寿宴,你们就空手来的,没带礼物?知道你们经济条件不好,但这也太寒酸了。”
说着,咂了咂舌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维科冷哼一声,刚想说带个屁,不给那老东西弄个能源弹引燃了送给他就不错了。指望一只被他从小抛弃的幼崽长大回来给他送生日祝福,脑子怕不是秀逗了。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阑夜秋就抢在他前面说:“当然有准备,只是礼物太过贵重,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打不算在其他虫面前展示。”
这一番解释,直接把亚多的下面要说的刻薄话堵在了嘴里,一个字也倒不出来。
他们目前的经济状况,就算刚领导了政府颁发的雄虫抚恤金,也不过是十万星币而已。这些钱在平民眼里也许是个天文数字,可放在贵族圈里就是一顿饭的伙食费。
太过贵重?怕不是他们从没吃过水果,或者从没见过的花吧。
看阑夜秋的样子虽然举止不凡,但能跟维科这种天天泥巴里打滚的虫混在一起,肯定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出身的,估计也没见过大世面。
他看向阑夜秋,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可就在宴会上期待一下喽。”
到达会场时,寿宴还未开始,只有维科雄父的几个雌侍在招待客人。维科大致扫了一眼,那些雌侍都是他没见过的,平均年龄也就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看来这老东西在雌父死后,没少扩建后宫,也不怕哪天肾衰竭死在床上。
宴会厅中央是一口三米见方的喷泉,里面养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热带鱼,泉水里还特意加入了药剂,将水调成了海蓝色,配合着音响里浪花翻滚的声音,乍一看还真像是一片缩小的海洋。
维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对方有意为之,难道这次是想打亲情牌,让他带着阑夜秋回归家族?不觉得这么做虚伪的让他想吐么。
就在维科对着那口仿制大海做的喷泉怔怔出神时一直站在身侧的阑夜秋突然扯了他一下。
“那位,是你哥哥的雄主?”阑夜秋语气里带着不确定,这两位年龄看起来相差的有点太悬殊了。
维科点着头嗤笑一声,也没压低声音,“是啊,那老头子年龄可比我雄父还大一旬,做爷爷都不夸张。”
说到这他转头看向自己的雄主,“很吃惊吧。”
阑夜秋却摇了头,“还挺像他这种虫会干出来的。看你哥哥那样,怕是还乐不得嫁给对方。要是换成你的话,恐怕就算是政府强制匹配你也会誓死反抗。”
他没有注意到,说最后一句话时,维科脸色微不可见的变了一下,他半张着嘴,刚要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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