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下得很大。”
傅闻声凝望雪地,声线平坦:“小朋友,难得窗外有美景,就不说我的事了。”
浪费景色。
夏纯心口一揪,“好。”
他的家事,让他不开心吗?
“快点去上课吧。”
“好。”
“再见。”
夏纯说再见之前,告诉傅闻声:“如果,如果你也有需要我的时候,我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你,虽然我好像帮不了你什么。反正我们也不认识,你不想跟别人说却又让你难受的事,你可以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我会把你的秘密烂在心里。再、再见!”
说完,她拼命往前奔跑,好像听这番话的对象,就站在她身后凝视着她。
傅闻声似乎也能从少女激动不平的语气里,感受到她的善良与羞涩。
他看着窗外的雪,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笑。
傅闻声不喜欢小孩子。
但这个小朋友,有点可爱。
管家敲门进来送早餐,竟然看到傅闻声在笑。
他放下案盘,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傅闻声居然笑了!
三年了,这是傅闻声坐在轮椅上之后,第一次露出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数字标注处,均为各处查找的必要借鉴资料。
第6章
夏纯在操场吃完甜点,就去了班级,踩着铃声进的教室。
班长樊东珠正在讲台上记考勤,她有一头短发,平常她的笑声总是能贯穿整个教室。
她和班上男生女生的关系都很好。
托夏月的福,和樊东珠关系好的人,不包括夏纯。
樊东珠冲夏纯假笑一下,就好像脸上开了一朵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塑料花,她说:“夏纯,你迟到了噢。”
夏纯点点头说:“我知道,你记迟到吧。”
樊东珠在夏纯的名字后面,写下“迟到”两个字。
夏纯走到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去坐着。
早自习铃声刚刚结束,单独坐在最后一排的葛龙涛来了。
本来吵吵嚷嚷的班级,忽然安静,连樊东珠也在讲台上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葛龙涛。
葛龙涛穿着一件价格上万的加拿大鹅,他的头发半长不长,像男团里常见的发型,昨天新染成灰蓝色。
他知道大家都在看他,眼神里带着点不可一世的痞气。
葛龙涛享受着被注视的感觉,男生的羡慕,女生的仰慕,简直是满足青春期少年虚荣心最好的药剂。
平常跟在葛龙涛身后的男同学拽着他奉承:“龙哥,头发染的好帅啊。这么精心打扮是不是准备要给我们找个嫂子了啊?”
一提起谈恋爱的八卦,闲聊声就止不住了。
“龙哥,不会真看上哪个女生了吧?是我们年级的同学还是学妹啊?不会是隔壁一中的学生吧?”
“龙哥,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班妹子也长得漂亮,你看一眼呗。”
底下忽然传出阵阵揶揄的笑声,女生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樊东珠。
谁都知道,樊东珠喜欢葛龙涛。
但葛龙涛从来不亲近任何女生。
葛龙涛单手插在口袋里,挣开拽他袖子的男生,皱眉说:“你们好吵啊。”
他淡定地走到最后一排,把书包丢在桌上,一坐下就趴在书包上开始睡觉。
有知情的女生,偷偷小声议论:“据说龙哥暗恋他初中同桌三年的那个女生,后来那个女生初三留级,考去了一中,现在在读高二。难道龙哥打算去追她了?”
“哇,这是什么神仙爱情,从初中暗恋到高中,同桌变学长!想想就带感!”
知情人继续说:“可是那个女生好像不喜欢龙哥……听说她拒绝过龙哥?”
“?我龙哥有钱有缘,到底有什么可以被拒绝的地方?”
知情人也很意外:“不知道,大概是成绩不好?”
“龙哥成绩好不好,有什么关系?以后回家去继承家业不就行了?当富二代的女人不香吗?”
直到班主任进来,班级渐渐安静下来,才开始早读。
夏纯就坐在葛龙涛的前面,她感觉后排的桌子好像往前怼了一下,便悄悄往前挪了挪凳子,专心学习。
夏纯虽然坐在倒数第二排,但她不是假装学习,是真的在学习。
她所在班是普通班级,她成绩在全校不算什么,但在这个班还行,每次都能考到前十名。
夏纯她初中就长到了一米六五,高中又长了三厘米,个子在班里算高的,平常又不爱讲话,不喜欢回答问题,所以就被排到了倒数第二排,混在学渣堆里。
下课铃声响起。
夏纯起身去看了一眼,张贴在黑板上的迟到名单。
迟到的人,要负责班级的卫生。
毫不意外,夏纯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却没看到葛龙涛的名字。
樊东珠包庇葛龙涛。
夏纯回到座位上沉思片刻,低声喊道:“豆豆。”
傅闻声正在入睡,但失眠的人,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平白躺了一小时而已。
他嗓音含混不清:“怎么了?”
夏纯得到回应,高兴过后,感到抱歉:“我吵到你睡觉了吗?”
傅闻声清了清嗓子,精神了许多,“没有睡。”
夏纯极力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一直都在吗?我一喊你,你就有回应诶?”
傅闻声简单解释:“刚来。你遇到了什么急事?”
夏纯无意识地撕了一页纸,搓成团儿,内疚又懊恼说:“不是急事,我想问你一件小事,很小的事。就是,我早上踩着铃声进门,被班长记了迟到,但是比我后来的男生,没有被记迟到。”
傅闻声沉思着,他下意识去分析一段话的逻辑关系,和隐藏的关键信息。
夏纯的话,信息量还挺大的。
傅闻声问道:“你和班长有过节?班长和那个男生有特殊关系?还是那个男生有什么特殊身份让班长不敢得罪他?”
夏纯说:“这事还得从我堂妹开始说起。”
夏纯和夏月是同年出生,两人今年都十七岁,之前一直都是同届读书。
夏月初三的时候留了一级,第二次考试才通过高中线,但是因为分数还是不够,交了好几万的择校费才去了一中读书。
夏月有不少老同学都在三中。
其中就包括樊东珠和葛龙涛,以及夏纯班上好几个女同学。
夏月曾和葛龙涛同桌三年,葛龙涛跟夏月的感情关系,夏纯不清楚。
但夏纯知道,樊东珠因为葛龙涛,和夏月关系很好。
樊东珠对夏纯的“特殊照顾”,绝对和夏月有关系。
至于葛龙涛身份的特殊性,夏纯并不知道,应该说,三中人都不知道他到底什么身份。
他们只知道葛龙涛的家人,曾经开过不同的豪车来送他上学、接他放学。
某些车的价格,很多学生的父母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未必挣得到。
连年级主任都对葛龙涛某些出格行为,视而不见。
这些都能说明葛龙涛和普通学生不一般。
大家天生敬畏有钱有权的人,即便不知道葛龙涛家里是干什么的,同学们还是不敢轻易得罪他。
三年的时间,足够“葛龙涛”这三个字,成为大家敬畏的存在。
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敢去招惹他,似乎默认了,他不可惹怒。
夏纯揉烂了手里的纸,声音极低:“豆豆,我、我知道其实不该用这么小的事麻烦你,但我真的拿不定主意。”
傅闻声却说:“能让你这么在意的,怎么会是小事。”
夏纯喉咙一鲠,哑然半晌。
他这是……在乎她的感受吗?
太久没有人关心,她差点忘记被人在乎的感觉。
夏纯蓦然红了眼圈。
怎么办,越和傅闻声接触,越来越喜欢他。
她怎么会粉上这么好的人。
傅闻声听不到她的声音,皱了眉头:“怎么了?”
夏纯连忙整理情绪,用平静的语气说:“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你说我胆子小。”
的确很胆小,他轻轻撬开她心里的小贝壳,她就紧张得要死。
傅闻声说:“如果她的行为让你不舒服,就去解决。知道怎么解决吗?”
夏纯点点头:“我知道,我其实只要私下质问她,让她把我名字划掉就好。但是,我担心她不肯划掉我的名字,反而……”
傅闻声接上她说不出口的话:“反而把是否写上葛龙涛迟到的难题,踢给你?”
夏纯重重点头:“对。我,我不敢……”
傅闻声问道:“为什么不敢?他只是一个学生,能对你怎么样?他的家庭背景再厉害,也不可能无故让学校开除你,你们校长也不会做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夏纯声音几乎要低到地底:“你说的没错,但是你不知道……得罪他之后,我这样的人,会在班级里受到排挤,会被针对。”
傅闻声自幼一直在傅氏集团投资建立的优秀私立学校读书,里面的同学非富即贵,加之傅氏集团是学校的大股东,受排挤和遭冷眼这种事,他从未经历过。
这种肮脏的事情,并不只有成年人的世界才有。
原来在未成年的世界里,也有。
“她们平常非常针对你?”
“有一点点。”
“都是怎么针对你?”
“让我多做一下班级卫生,抢走我的作业抄答案,还假装是自己做的。有一次我特别不高兴,月考的时候,她们把我卷子抢过去抄,监考老师就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不敢说,我怕她们反过来诬告我是自愿给她们抄的。她们的成绩是假的,我的不是,我不想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答案,最后作废。这件事,我也记了好久。”
傅闻声压制着怒意问道:“小朋友,你究竟在什么学校读书?”
夏纯听多了指责的语气,误以为傅闻声在质问她怎么会在这种垃圾学校读书,慌慌张张回答:“我们学校是比较差劲,其实,其实我初三的时候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市里前一百名,后来爸爸妈妈车祸去世了,我我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才没考好……我……”
她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直直往下掉。
她也想在好学校念书。
如果可以,她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好好考试,读好的高中,成为爸爸妈妈心目中优秀的学生,成为和傅闻声一样的优秀学生。
傅闻声轻叹一声,不由放缓了语气:“哭什么,我是问你在哪一所学校念书?”
他倒是想见识见识,到底什么学校,能容得学生在学校里横成这样。
夏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还以为傅闻声觉得烦了。
“我在平西区,你听说过吗?”
他们俩人口音相同,彼此都知道同在一个城市。
“平西区我知道,你在平西区哪个高中?”
绿森小筑就在平西区。
“三中。”
“……”
傅闻声更熟悉了,三中建校之初,地皮还是傅家捐的,到现在三中一进门摆放的巨大景观石上,还刻着感激傅氏集团的话。
傅氏集团向教育机构捐赠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这点小事儿傅闻声原也记不住,只是去年三中校长,好像因为支助贫困学生计划的基金问题,去过临江公馆送谢礼,傅闻声正好在那边,隐约听了对方几句话,留下了点模糊的印象。
这下省心了。
傅闻声漫不经心说:“这件事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就怎么解决,你要乐意,拿水泼她一脸都行。出了事我给你兜着。”
夏纯:“啊、啊?泼她?”
傅闻声催促道:“还不去?”
夏纯下意识站起来,腿却不敢挪,结结巴巴说:“那,那我去了……”
傅闻声满意地“嗯”了一声,催促说:“快去啊。”
夏纯忍不住犯嘀咕,怎么感觉,好像跟着傅闻声学坏了。
但是这样的坏,总是让她感到开心是怎么回事。
第7章
夏纯揭下用磁铁吸在黑板上的考勤名单,拿到樊东珠面前。
樊东珠正在座位上和人玩闹,夏纯的到来,让她和其他同学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夏纯拿着考勤名单问:“班长,请问为什么比我后来的人,都没有记迟到?”
樊东珠忽然不笑了,她抱着手臂抬头看着夏纯,轻蔑地问:“找茬是吧?”
夏纯不由自主抓紧了洋娃娃。
傅闻声漫不经心地说:“找她茬又怎么样?”
他的声音笃定又自信,就和之前站在领奖台上光芒四射的样子一样,是千万人之中,最闪耀的星星。
夏纯羡慕过,向往过,现在这一颗星星就在她怀里,鼓舞着她。
她和人争吵而产生的恐惧,渐渐消散。
傅闻声:“逼她给出个让你满意的结果,不管结果如何,保持当前不产生任何肢体冲突,别让自己受伤,后面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他会保护她。
夏纯完全不怕了,她直视樊东珠说:“我不是找茬,就是要个解释。班有班规,我想弄明白关于考勤,班级里到底怎么规定。如果我踩铃声算迟到,后面的人怎么算?”
樊东珠冷笑一声,不爽地站起来,她没有夏纯个子高,略抬头瞪着夏纯问:“你傻|逼了吗?”
她指着葛龙涛的名字说:“你要记龙哥迟到?行,笔给你,你来记。”
夏纯语气笃定:“你是班长,这是你的责任,竞选的时候,你说过会保证公平公正,大家才投你一票。你要为你自己的话负责任。”
樊东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保证公平公正是她说的话。
可是谁不知道葛龙涛在班上是个例外!
从来都没人记他迟到。
樊东珠恼羞成怒,失声骂了一句:“你他妈有病吧?”
夏纯纹丝不动地站着,像一颗山涧青松,坚定又有朝气,凛然的气势压倒了樊东珠。
她逼视着对方,说:“如果班长说不清楚,就去班主任那里说,如果班主任说不清楚,就去年级主任,去校长面前说,或者在大广播里说给全校同学听也可以。”
樊东珠知道事情闹大了会是什么后果,班主任和校方怎么可能承认葛龙涛的特殊性?做错的肯定是她,校园就这么点大,全校都会猜想她为什么包庇葛龙涛。
她的心思,就人尽皆知了。
大家会怎么评价她?
又一个爱而不得的追求者。
不,她受不了这种评价。
或许还要请家长。
她不能请家长,她爸妈很严格,不会允许她早恋,哪怕是暗恋。
樊东珠蓦然慌张起来,她随手捏了一支笔,强自镇定下来,忸怩地问夏纯:“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纯淡定地说:“想要你做到公平。”
樊东珠死死地攥着笔,重重地坐在板凳上,狠狠地划掉了“迟到”两个字,咬着牙:“踩铃声进教室不算迟到,你满意了?”
夏纯转身,去了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
她做到了。
gu903();她的抗争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