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目前这种病毒不具有人传人的能力,但爸爸不能让你冒险,也不愿意害了别人,等爸爸去了,钟老教授带的医疗团队会负责处理我的遗体,保证彻底消灭这种病毒,药药千万不要闹。
公司的事都安排好了,白律师会帮你处理,不用担心。
你妈妈会来接你,你若是怕她,就跟着爷爷住。
所有遗言都是理智而冷静的。
可颜青城最后一句话,说的却是:爸爸这辈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药药,儿子,爸爸爱你。
话一说完,颜青城就彻底没了声息。
颜药卡在喉咙里的那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一直靠在父亲怀里,在病房里枯坐了很久,久到他爷爷来带他离开的时候,他已经不会说话了。
后来哪怕治愈了,颜药说话也一直异于常人,语速慢不说,有时候甚至会短暂失声。
颜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完整地回忆他爹逝世的全过程了,他在后来的那一年里,记忆一直断断续续的,因为身体不好,清醒的时候很少,也从来不在人前哭,只是每次做梦,醒来一摸,满脸的都是眼泪。
可今天戚越的出现,让记忆里的场景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颜药的脑海中,整个人就不太好了。
他很瘦,容色又是惊人的漂亮,此刻低着头,眼神空茫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纤细的脖子就露了出来,弯出一个细腻脆弱的弧度。
附近的同学都有意无意地看向他,却明显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相貌。
隔了一条走道的学习委员姚曼曼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轻声对同桌耳语:他看起来好像很难过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去问问?
姚曼曼的同桌正是班长吴峥,他也注意了颜药很久,闻言推了把眼镜,摇了摇头,说:
班主任今天才特意强调过,不要打扰转学生,尤其在他发呆的时候,他身体不好,受到惊吓很容易出事,我怀疑是心脏病之类的。
可万一他就是因为不舒服才难过呢?姚曼曼急得拧了几下吴峥,你没看他脸白得跟纸一样嘛?那脸就巴掌大,还一点血色没有,他得多难受啊。
嘶!吴峥被拧得龇牙咧嘴,无奈地看了一眼母性大发的同桌,摄于姚曼曼的武力威胁,他只好解释:
我不是说不管他,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去跟老师说,他的状态看起来就不对劲,冒冒失失去问吓到他怎么办?你在这看着,别让班里的刺头欺负他。
嗯嗯嗯!姚曼曼恍然大悟,火速点头,目送吴峥离开。
当然,他们俩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此时此刻教室里和他们有着一样想法的大有人在,且都悄悄关注着明显不对劲的颜药。
奇怪的是,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去打扰颜药,似乎觉得这样一个好看却木着脸的少年,性子也该是冷淡的,不喜欢社交。没人往自闭症那方面想。
可惜,总有人的想法与众不同,比如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戚越。
颜药的五官在一些细节上随他妈妈,桃花眼、冷白皮、微翘的薄唇,无处不精致,加上黑到极致的眼睛,强烈的色彩对比本来就很容易给人惊艳的感觉。
可他的五官轮廓又完全是颜青城的复刻版,同样的高鼻深眸,只不过脸小了一号。
这样的遗传就导致一个结果,当父子俩站在一起的时候,没人会觉得他们不是一家的。
哪怕是目前无家可归、理论上来说没有亲人在世的戚越。
于是,当颜药蔫巴巴地窝在椅子里,因为想起他爹而有些迷茫难过的时候,就突然被人拎着校服外套的衣领,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
这还不算,对方把他拎起来放好后,又漫不经心地伸出手,非常干脆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下一秒,带着蓬勃热力的粗糙指腹贴着他的两边脸颊,强硬地抬起他的脸,又在凑近了后,上下左右,细细地端详了一阵。
几秒后,仿佛确认了什么,来人神色冷静地松了手,贴近他,嗓音低哑地问:身体不舒服?要送你去校医室吗?
目睹了全程的二班同学们:???戚越你有事吗?把生病的同学当玩偶拎来拎去,禽兽!
颜药也被整懵了,乌黑的桃花眼木木的,连眨都不眨一下,乍看还有点萌。
他努力缓了缓,安静地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戚越。
目光相触的时候,颜药几乎回到了上辈子,以为是他爹在看着他,呼吸有一瞬间就变得急促起来,只觉得整个背都是热乎乎的,额头上也开始遏制不住地出汗。
小巧的喉结不着痕迹地滑动了几下,薄薄的唇同样试探性地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又失声了。意识到这一点,颜药就垂下眼,避开其他同学的目光。
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其他同学见他这副样子,却更加笃定他是被吓惨了。
很快就有个男生不满地出声说了一句:你干嘛啊戚越,别吓唬颜同学,他
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那男生被侧过头的戚越无声无息地看了一眼,就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似的,不说话了。
校草戚越凶名在外,学校就没人不怵他。虽然戚越从来不打学校里的人,但架不住他打学校外面的啊。
曾经就有三个喜欢勒索欺侮小学生的混混被戚越碰上了。然后,那三个混混每个人断了一条胳膊加一条腿,从此洗心革面,争当三好学生,现在都在准备参加高考了。
如此逆天的武力值,加上桀骜不驯不讲道理的性格,不被误解是不可能的。
何况颜药长得那么纤瘦漂亮,又体弱多病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好欺负。
好在这时候,班长带着班主任回来了。
傅云是二班的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他也是知晓颜药来历的保密人之一。
见颜药脸色煞白,额头上都出了汗,傅云忙快步走过去询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说着,他抬手摸了下颜药的额头,只觉冰凉一片,不由皱起眉,抽了纸巾替颜药擦了擦额头上涔涔的汗。
颜药被人照顾习惯了,也不反抗,看着神色和蔼的班主任,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发出声音,却依旧一个音节都蹦不出来。
他不想让老师担心,可又实在不愿意被钟老教授他们发现自己有这么一个毛病,一时沉默地摇了摇头,抿紧了薄薄的唇。
傅云更担心了,当即就要带颜药回研究所去,然而有个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颜药只觉得眼前一晃,视线就被人牢牢堵住了。
他被戚越按着坐回了椅子里,对方似乎用了巧劲,没让他感觉到什么不适的地方。
随后,放在桌上的水杯也被对方拿走打开,细细地嗅闻了一下。
没等颜药做出反应,那杯子就被抵到他唇边,独属于中草药的清苦气息扑面而来。
戚越黑漆漆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却放缓了声音,哑着嗓子低声说:想好起来就听话,把药喝了。
这个语气和嗓音太过熟悉,颜药落在一边的指尖顿时颤了颤。
鼻尖萦绕着的是他不喜欢的药味,颜药垂眸看着杯子,停顿了一下,又抬头看向对方。
在这一刻,不知为何,他突然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一个字,眼里隐隐约约带了期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