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手机,刚抬起头,就对上了许宿野漆黑沉静的目光。
他正站在两步开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时绿心里蓦地一跳。
许宿野的声线低磁,带着嘲弄:“又换了?”
重逢之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什么换了?”时绿没反应过来。
许宿野却已经不打算再开口,他打开笔记本,坐在旁边开始处理正事。
家里有书房,但他选择继续留在客厅。
时绿觉得他这句话很莫名其妙。
等看到云三冬发来消息,她才想起来,之前云六寒给她送衣服,好像正好被许宿野撞见了。
所以,许宿野误以为云六寒是她男朋友。
现在听到其他男人的声音,他以为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换了个男朋友,才会忍不住出言嘲讽。
这段时间,许宿野故意对她冷淡,除了他们分手的时候闹得不太愉快以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误会吧。
他这么清冷的一个人,对什么事都很淡漠,少有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得有多疼啊。
时绿心里很不是滋味。
怀着那么一点点愧疚,时绿坐直身子,看向他说道:“许宿野。”
“我在忙。”他冷漠说完,依然看着电脑屏幕,只是敲击键盘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我没男朋友。”时绿知道他想听,所以她说给他听。
这次她说完,许宿野的目光终于望了过来。
他不需要怀疑时绿的话。
她这么傲慢的人,不屑于说谎。
“嗯,知道了。”愣了一下,许宿野低声说。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态度变得柔和了许多,身上那些尖锐的刺也都收了起来。
时绿没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也不需要问。
像许宿野这样对任何事情都过分认真的人,不会在还没放下前女友的情况下,就贸然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而且,他这么冷血,如果真的放下她,绝不会好心地让她上车,送她回家。
许母洗完碗,切了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
“阿姨,我先回去了。”时绿站起身说道。
“是有事要忙吗?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
“嗯,有点事情。”
“那吃了水果再走吧。”
“好,谢谢阿姨。”
时绿没久留,吃完水果就回了自己那边。
她走后,许宿野看了眼她的背影,合上电脑,看上去是要出门。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公司有事。”
临近验收时间,算法优化的事,最好还是他亲自过去处理一下。
刚才时绿在这里,他还有理由逼着自己留在家。现在她走了,他也没必要非得留下。
“行,那你路上小心。”许母理解他工作忙。
许宿野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听到许母说:“小野,妈妈有个朋友的女儿跟你差不多大……”
她还没说完,就被许宿野沉声打断了,“不用给我介绍,我有喜欢的人。”
“那你赶紧追人家啊。”
“知道了。”许宿野打算敷衍过去。
“你是不是喜欢小绿?”
许宿野开门的动作顿住,说了句“我走了”就迅速打开门离开。
“喜欢人家就去追啊,这孩子,怎么这么闷呢。”
接下来的几天,许母每天都会叫时绿过去吃饭。
吃完饭,她就借口忙事情回自己房间,把空间留给时绿和许宿野两个人。
这天,许母回房间后,时绿转头问许宿野:“你妈在撮合我们?”
客厅有个木制工作台,时绿在的时候,许宿野就会在客厅工作。她不在,他就回书房。
“没有。”许宿野一边忙着事情,一边跟她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时绿的错觉,自从上次她说自己没有男朋友以后,许宿野对她的态度就不像之前那么排斥了,变得温和了许多。
至少他们现在可以像普通朋友那样相处。
时绿是很没有耐心的人。
她觉得,既然许宿野也没放下她,他们为什么不复合呢?
没必要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
所以时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在许宿野工作的时候,她走到他对面坐下,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也不说话,就只是默默看他。
一开始,许宿野还勉强能认真工作。
可没过多久,他的注意力就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到时绿身上,甚至连假装专注都做不到。
跟四年前分开的时候相比,时绿几乎没有变化,依然傲慢又美丽。
她天生一副明艳动人的面孔,桃花眼却总是冷冰冰的,红唇也少见有愉悦的弧度。她的肌肤细白如雪,曾经他稍一用力,就会在她身上留下红痕,然后惹得她不悦蹙眉。
怕回忆太多会影响判断,许宿野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无奈说道:“我在工作,你去沙发那边。”
“我不想坐沙发,你不让我坐这里,我就回家了。”
许宿野深吸一口气,被她的话语威胁到,只好重新睁开眼睛,“你想干什么?”
“想打扰你工作。”时绿理直气壮。
她就是仗着许宿野在她面前没脾气,所以才这么无法无天。
许宿野果然没生气,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想让她主动放弃。
时绿问:“你什么时候忙完?”
“有事?”
“嗯。”
“说吧。”许宿野抬手,把电脑合上。
他们之间彻底没了遮挡。
这个工作台不算很宽,时绿的手臂搭在桌上,几乎能碰到电脑边缘。
她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想了一会儿,在犹豫该怎么说。
许宿野耐心地等着。
想好了,时绿把卷发拨到耳后,右手顺势放在嫩白的颈侧,有些不确定地说:“你爱吃青菜,不爱吃海鲜和牛肉?”
这是她这几天跟他一起吃饭,观察得到的结论。
“为什么问这个?”许宿野垂下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时绿抿了下唇,声音很轻:“想知道你的喜好。”
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对许宿野的喜好完全不了解。
时绿不知道,她现在才想起来在意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许宿野的声线压得很低,“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
“那你为什么只吃青菜,不吃海鲜和牛肉?”
许宿野没回答,缓缓掀起眼,沉默地盯着她看。
工作台附近是冷色光,这种光线很容易放大人身上的瑕疵,显得皮肤粗糙。
可许宿野脸上依然斯文白净,连毛孔都看不见,轮廓瘦削凌厉。
时绿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许宿野忽然不说话,时绿心里很没底,还以为自己惹他不高兴了。
他们默默对视。
对上他点漆般的眼瞳,时绿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测。
“因为我?”
她喜欢吃海鲜和牛肉,不喜欢吃青菜。
“不是,”许宿野迅速否认了,看上去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你还有事吗?”
时绿心里的感受很复杂。
许宿野好像完全没有自己的喜好,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自己的喜好。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完全依附于她的存在。
所有高兴是因为她,所有痛苦也是因为她。
“我看那本书了。”
“嗯?”
“《霍乱时期的爱情》。”
许宿野又一次陷入沉默。
“那句话还算数吗?”
时绿没说是哪句话,但她觉得,许宿野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
许宿野强迫自己狠下心,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出口的话变得冰冷,“不算。”
时绿低着头,轻声应下:“我知道了。”
许母要开民宿,所以没住多久就离开了。
时绿不再去他家里吃晚饭,他们又恢复成了从前那样,毫无交集的生活。
这天,时绿从学校回来,在电梯里遇到了许宿野。
他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用手抵着唇咳了两声。
走出电梯,时绿看向他,问道:“生病了?”
“没有。”许宿野声音沙哑。
“嗯。”时绿微微颔首,没继续说什么,就转身进了家门,仿佛只是邻居之间的浅薄关心。
许宿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迅速蔓延开一阵钝痛,带着生锈的苦涩。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
明知继续跟时绿在一起,他不会有好下场。
但他还是没办法做到,坚定地拒绝她,每一次拒绝都拖泥带水,犹犹豫豫,事后还会止不住地后悔。
有时候,许宿野忍不住想。
到底是跟时绿在一起,被她玩弄欺骗更痛苦,还是没有她更痛苦。
客厅里没开灯,漆黑一片,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刺眼的光。
许宿野坐在沙发上继续工作。
忙到晚上,他觉得头晕,眼皮附近也开始发烫。
这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许宿野没理会,门铃又响了一次。
他放下电脑,起身打开门。
门外是空寂的走廊。
冰冷灯光下,一个黑裙女人站在门口。
第11章仰望
时绿出现,着实出乎了许宿野的意料。再加上发烧让他的头脑变得迟缓,所以他只是默默看她,忘记了反应。
时绿把右手举到他面前,手里提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感冒药。
她指尖莹润,白皙手指被塑料袋勒出了浅浅的红痕,应该是提了很久。
许宿野以为她是来送药的,下意识伸手去接,她拿着袋子的手却往后躲了躲。
时绿轻声问:“不请我进去吗?”
他们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面对而立。
门内漆黑,门外却明亮,像是分割出了两个世界。
走廊窗户没关,冷风呼呼往里灌。
时绿只穿了一件丝质吊带睡衣,再在外面吹会儿冷风,很可能也会感冒。
许宿野没说话,默默让开位置,把这个折磨了他十二年的女人请了进来。
就当他是被夜风吹昏了头吧,他这么想着。
客厅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放在茶几上的电脑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时绿在玄关处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电灯开关。
“开灯。”
时绿能感觉到,许宿野就站在她身旁不远处,因为生病,他的呼吸比平时稍显粗重,也更加滚烫。
许宿野的右手臂伸过来,擦着她的发丝过去,准确地在她身后找到了灯的开关,轻轻按下。
“啪嗒”一声。
突然亮起的光线,让两个人都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
许宿野家里装了智能家居系统,可以用语音命令完成简单的操控。
但他还是选择了这种开灯方式。
他的指尖微颤,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发丝的触感。
许宿野的头脑更加昏沉。
时绿把药放在茶几上,拿出一包倒进水杯,烧开热水。
他们都没说话,默默听着热水壶沸腾的声音,咕嘟咕嘟。
之后是水流撞击杯壁声,时绿把药泡开了。
她拿出体温枪,帮他量了下-体温,“38度,暂时不用吃退烧药,待会儿我帮你用温毛巾擦一下。”
时绿靠着餐桌旁边的白墙,闭目养神,等着水温降下来。
许宿野的视线欲盖弥彰地在客厅里睃巡一圈,最后还是遵循内心,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他近乎贪婪地打量她,用视线描摹她的轮廓。
闭上眼的她看上去很乖,少了平时的冰冷,多了几分柔和。
时绿是那种很明艳的长相,五官大气,天生红唇,即使不化妆,也美得鲜活有颜色。
但是仅从外表看,谁能看出她是这么冷血的女人呢。
许宿野是真的发烧了,反应变得迟钝。
所以没能在时绿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迅速躲开。
他赤-裸的目光,就那么被她捕捉到。
时绿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之后却装没看到,平静地把水杯放到他面前,“把药喝了。”
药很苦,许宿野一口气喝完。
等他喝完,时绿伸手在他面前,平摊的掌心上,放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许宿野盯着奶糖,眼也不眨。
犹豫几秒,最终他还是僵硬地伸出手,拿走那颗糖,剥开糖纸,轻轻放在舌尖。
她总是这样,好的时候很好,坏的时候又很坏。
而且时绿太擅长对付他了,知道他心里充满了苦涩,无法拒绝她带来的任何一点甜头。
生病了的许宿野很乖,他们之间好像又回到了许母在的那段时间,安静平和地相处。
他白净的脸上泛着红,眼瞳漆黑水润,连嘴唇都变得嫣红,看上去有些呆。
时绿用温毛巾帮他降温,帮他一遍遍擦拭额头,他完全没表现出抗拒。
只是在她靠近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滚烫的气息惊扰到她。
凌晨,许宿野回到卧室,准备休息。
时绿站在床边,再次帮他量了下-体温,给他吃了颗退烧药。
卧室里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灯光朦胧昏黄,照亮这一小片天地。
许宿野躺在床上,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睡吧,我走了。”时绿轻声说。
说完,她把床头灯关上,转身正准备离开。
手腕忽然被人用力握住,连腕骨都在隐隐作痛。
随后,她听到身后传来沙哑又可怜的声音——
“姐姐。”
时绿心里顿时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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