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2 / 2)

这才发现在那些一条一条的紧挨着的烫伤下面,似乎还有一层烫伤。

那一层烫伤似乎有些像什么印记,只不过被外面的这层烫伤覆盖住了,不太能够看得出来。

这是奴隶的标记。陆乘舲吸了吸鼻子,觉得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主动道了出来。

嗯?谢安澜强行压下心中的酸涩,准备耐心地听他讲下去。

陆乘舲抬了抬眼,发现谢安澜的眼中除了心疼之外,没有嫌弃与厌恶,也没有震惊等神色。

那不安的情绪,有得到安抚。

躺下看着被烛光映得火红的床顶,意识逐渐回到了十年前,开始慢慢地讲解起来。

那年祖父在出征前,准备把我送回陆家族宅读书,全家人都来相送我,包括平时看不顺眼的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他们对着我哭,拉着我的衣袖像是舍不得我离开似的,那一刻我很开心,我以为我们就算是平日里打打闹闹,但到底还是有几分血脉在的。陆乘舲说着嘴角不自觉地蔓延起一丝笑容,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心。

那时候我还特别傻气地跟他们说,我就是回去读几个月书,过些天就能回来了。

陆乘舲脸上的笑容渐沉了下去,又变成了嘲讽,我高高兴兴回了族宅,刚读了两个月的书,谁知就传来祖父战死沙场的噩耗,还未从这个震惊中醒来神来,紧接着。

陆乘舲的眼中有些空洞,紧接着是就是四叔投敌,爹爹娘亲,大伯二伯一个又一个的噩耗传来。

最后陆家嫡系一脉,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谢安澜发现的手已经逐渐冰凉,两只手交错握住他的手,替他暖着,耐心聆听。

爷爷他们还在战场上,打的又是败仗,朝廷没人愿意去收尸,而陆家的旁支们只想着分国公府的财产,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愿意去战场上收尸。

陆乘舲想到这里,重重咬了咬牙,爷爷平时里待他们不薄,如今尸骨未寒,他们却只想着霸占财产,若是他们但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去为陆家收尸,我也不会绝情到一文钱都不分给他们。

殿下会不会觉得我很冷漠。陆乘舲说道这里意识总算是有些回拢,不安地看着谢安澜。

没有,你做得很好,你家的财产理因由你这个嫡子嫡孙继承,他们做事的时候没有考虑到你,你做事的时候也不必考虑到他们很公平。谢安澜摇了摇头,揉了揉陆乘舲的脑袋,觉得这样做,完全合情合理。

嗯,他们把我绑在了柴房,在外面争吵,我自己解开了绳子,一把火烧了陆宅,逃了出来。

陆乘舲眼神逐渐有些低落了,我当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回了陆宅,接管了国公府,与陆家旁支彻底断了关系。

他们就没来闹?如果没算错的话,陆乘舲那时候应该也只有岁吧,他一个孩子虽然没有承爵,但继承了偌大的国公府,相当于小儿持金,陆家旁支那边能不闹?

闹了,我联系了一些爷爷的旧部,把闹事的都捉起来打了一顿,闹得最凶的打断了腿,丢了出去。陆乘舲嗓子有些发干,那闹得最凶的是与我爹爹平时里走得最近的一个位叔叔,以前爹爹还在的时候,他时常带我到他家玩耍,他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对我也极为要好。

陆乘舲垂了垂眸,可我打断他腿的时候,半点怜惜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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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不怨你。

谢安澜吻了吻他的额角,用行动安抚着他。

这个天底下的人,为了财产而姐妹成仇,兄弟反目的多了去了,就连一些普通家庭里这种例子也屡见不鲜。

何况荣华了两百多年的国公府,那积攒下来的财富很难不让人眼红。

从前是国公府强,陆家旁支们不敢造次,也不敢动那份心思。

如今国公府一朝旁落,嫡系一脉只剩下陆乘舲一个稚子,人人都有机会继承。

与钱财比起来,过往的那点情分又算什么。

他们不仁在先,不能陆乘舲不义在后。

再说那时候陆乘舲才多大?

□□岁的孩子,若是不手段狠历一点,如何能够保得住家产。

陆乘舲不置可否地被谢安澜地安慰到了,手指轻轻抚过那被谢安澜吻过还有些微微发烫的额角,嘴角泛起一丝舒心的笑意。

还带着丝丝□□的眼角微扬,抬起下颌,对上谢安澜的视线。

一字一顿道,那些财产,如果殿下要的话,乘舲愿意把自己和它们一起托付给殿下。

谢安澜凤眸微颤,心尖仿若被羽毛拂过,即酥麻又颤栗。

只这一句,就胜过所有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

不过。

他搞错了对象吧。

貌似这话应该由他来说才对吧。

谢安澜唇角一抿,反客为主地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眉梢微扬道,应该是我把我连同宸王府一起交给你才是。

相同话,由自己和对方说出来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陆乘舲自己说的时候,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此刻听谢安澜如此一说。

只觉得整个胸腔中都被人罐满了暖意。

明明也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却让他莫名地一阵心悸。

略略掩饰地撇开目光,又紧接着道,我处理好了陆家的事,想着爷爷爹爹他们还在战场上尸骨未寒,陆家已经没有人了,能把他们带回来的只有我。

说着陆乘舲有些痛苦地蹙起眉,正好舅舅也要去战场找回娘的尸体,我就偷偷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去了蒹葭城。

战场上早已变得满目苍夷,我们邕朝将士们的尸体,就那样堆在一个巨大的死人坑中,我娘就是舅舅从死人堆里找出来的。

陆乘舲时至今日都还深深地记着傅铮在那鲜血淋漓,肢体遍野的死人堆里抱起他娘,双目发红地睨他那一眼。

不害怕吗?

虽然陆乘舲并没有描述死人堆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但谢安澜想来那样的场景,对一个只有□□岁的孩子来说,冲击力都不会太小。

还好。陆乘舲神情淡淡的。

那些死人与全家战死的噩耗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加上从帝都一路到蒹葭城,在路上他也见识过了不少死在路边的难民,该害怕的,该恐惧的早就在路上害怕恐惧完了。

但他见谢安澜神情有些郁郁,像是在为他担忧,笑着解释了一句,还好那时候还是大雪纷飞的冬天,尸体全都是冻僵的,除了有些横肢断臂外,也不是那么可怕。

他一个人扑进雪堆里,一具一具翻找家人们的尸体,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翻找了几万具尸体,林林总总就找出了两百来具,剩下的不知是死骨无存了,还是被草原部的铁蹄彻底踏成了肉泥,永远和战场沦为一体。

他一个孩子要带这么多人的尸体回家显然不太现实,好在他们陆家世代为将,不如文人那般遵守繁冗缛节。

找了块看起来是风水宝地的山坡,将家人一一掩埋好,用木板刻了碑,没有找到尸体的,他也立下了衣冠冢。

猎猎风雪,肆意地凌厉着他的脸,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中,学着祭祖时用到的礼节,三步九叩,为全家发丧。

做完这些,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只知最后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草原部的奴隶群中。

身上还被烙印下了一个奴隶的印记。

陆乘舲说着闭上了眼,遮住了眼底的那些伤痛,手指一点点地在那些疤痕上拂过,仿佛在在回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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